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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9)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这拨人不似前一批那样谨慎,一进店便喊着包下剩余的房间,也是十日。

他们出手更加大方,成色十足的二两银锞子丢下六个,跟着便要酒要肉,闹哄哄的不可开交。

这两批客人分别从南方和北方来,据说都是从青龙港下的船,却同时到的赵家集。

赵四的生意红火了,门可罗雀的小店顿时之间宾客盈座。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南边的客人吃喝拉撒睡都是在房里解决,进了门便不再露面。

赵四每日送餐三次,收盘三次,换夜壶粪桶两次,只要赵四推门进了,那些人哪怕正在说话也都纷纷闭口不言,看着赵四忙完了出门这才小声嘀咕。

北方的客人倒是吃睡如常,到点便在大堂里围桌一坐,大吃大喝,回房便睡,四人个个鼾声如雷,害得赵四几回都担心被他们的呼噜掀翻了屋顶!不过这四个人虽然吵闹,也不多话……

这几日赵四虽然忙的团团转,好在硬铮铮的制钱银子揣进了包里,婆娘也不和他闹了,屁颠屁颠地跟着忙前忙后。

赵四成亲二十来年,除过刚刚进门的两个月,就这几日瞧这黄脸婆最顺眼,到了晚上居然来个琴瑟相谐,似乎天下的好运一时间都交到了他的头上……

可是好景不长,两批客人入住的第六天,也就是二月初三这天,赵四刚刚忙乎完了一早的屎尿腌臜活计,从燕子河边洗了手返回客栈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挎着刀进了自家店门。

瞧那背影居然有些眼熟。

他连忙就着围裙擦净双手,着急忙慌地放奔子往回跑。

那个挎着刀的年轻人就是陆鸿。

他半刻以前刚刚把手下三十七名团练全部撒了出去,让他们在方圆十里以内遍布暗哨,主要偏西南向,也就是柳镇方向。

遇敌之后吹哨为号,拖住敌人等待四面同伴合围增援。而他自己并没有跟着离开村子,而是在临行前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似蓝鹞子这种赌徒,未必便走小路逃生,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便是最安全的。

最危险的地方,自然是人来人往的大路!

于是他想到了赵四的赵家集客栈。

去年这个赵四家里荒了十六亩田地,被里正举首到三河镇来,身为乡曹的胡顺便依律罚了赵四家半成的租税。

恰巧那天胡顺得了伤风,是陆鸿前来知会这赵四的。

等到赵四奔进大门的时候,陆鸿已经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喝茶。他见赵四气喘吁吁地进门,还站起来向他拱了拱手:“赵家四叔,借你家口茶喝。”

赵四一愣,胡乱拱了拱手,哼哼唧唧地回了个礼,才认得是胡老爷家的大公子。

赵四那婆娘缩在柜台后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陆鸿瞧在眼里,却不点破。

他见赵四给那婆娘甩了个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走近前来,唱了个哈哈说道:“他大侄,今个怎有空来叔这破店子?”

陆鸿放下茶碗,拍拍搁在桌上的障刀,笑道:“办点公事,找人。”

其实赵四一早便看见了他身上的灰布半袖,此时听他这样说了,顿时放下心来,转脸白了他婆娘一眼,意思是“又不是来罚催耕的,怕个甚!”

那婆娘似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假意低头擦抹着台面。

这公婆两个一举一动都被陆鸿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随口问道:“赵四叔,最近店里生意可好?”

一提这事赵四便笑得合不拢嘴,亲手从柜台上抓了两把瓜子过来请陆鸿吃,嘴里笑道:“好哩,这几日店里把你婶忙坏啦……而且田里有几个兄弟照应,春耕保准不成问题!”

陆鸿点了点头,又问:“那就好……这几天有没有生人来啊?”

赵四眼珠子转了半圈,目光不由自主地便飘到了后院。

陆鸿随着他瞧去,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两人刚好看见十几个清一色身穿素麻圆领袍,头戴斗笠的汉子从后院鱼贯而出,陆鸿认得,昨日在坝集时蓝鹞子也是穿着这样一身!

那些人中当先一个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贯钱,丢在赵四的婆娘面前,压低了嗓门向赵四说:“我们带的两车货,留给北边来的四位朋友。”

赵四忙不迭地答应,虽然他努力克制,可是此时面对大财神双腿却微微发起抖来!

陆鸿却泰然自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茶。

那人正向门外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斜过斗笠盯着赵四的微微发颤的衣袍下摆,忽然抬起头来,射出两道阴冷的目光,将赵四吓了个趔趄。那人不再理会这个胆小的掌柜,将目光转向坐在角落的新客人。

恰巧陆鸿也正观察这他,那人虽然用斗笠遮着面部,眼神也全然隐没,但是陆鸿与之对视时仍感到一股寒意。这般交战只是一瞬,那人好像不愿多作纠缠,冷笑一声,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第八章 蓝鹞子遁走

这些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赵四还在两眼发直,哆哆嗦嗦地打着摆子。忽然肩膀一沉,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回头一看,原来陆鸿已经在他身后站着。

赵四咽了口唾沫,心下稍定,两条腿也长回到自己的身上。

陆鸿笑道:“你怕甚么?”

赵四也有些迷惑,说:“是啦,俺怕个啥?老太婆,嫩……欸?死婆娘,恁赖到地上干莫?”最后一句话倒是中气十足。他那婆娘见当家的作势要来追打,连忙扶着柜台爬了起来。

陆鸿捉住了气急败坏的赵四,嘴巴朝后院一努,问道:“刚才那人说北边来的四位朋友在店里吗?”

“在嘞在嘞,只怕还在睡着!”赵四好歹放过了他婆娘,指着西边厢忙不迭地应答,他此时已然隐约知道惹了大祸,联想到告示贴的,昨日坝集上那个极大的官儿被人刺杀的事情,不禁又为自己一家的前途担忧起来。

陆鸿瞧出他的心思,安慰道:“你别怕,我教你。你在村里找十几个青壮,将那些人门窗都锁了,务必堵在房里别让出来,等县衙捕手一到就没你事儿啦。”他估摸着县里的人这会也该到王家村附近了。

赵四此时全然没了主意,当然全凭陆鸿吩咐。他正要出门叫人,又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折回来问道:“要是堵不住咧?”

陆鸿道:“带上家伙,出来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淡淡的,赵四仍然吓得一阵哆嗦,脑子里连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一咬牙,三两步出了家门。

二人商量的虽是杀人的勾当,那赵四反倒并不害怕,只要杀的不是他自己,也不过是手起刀落、杀鸡一般而已!

大周民风尚武,更甚前唐,这回又是给官上办事,别说杀几个北疆蛮夷这种芝麻大的事情,就是让他放火烧了西边厢把蛮夷们烤了,也不过是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的鸟事。

况且告示上明明白白地说了,“窝藏、纵行者等罪”,等罪是啥意思?挂个通敌卖国的牌子杀头呗!

所以赵四一旦决定了要干,便毫不犹豫地先朝两个兄长家里跑。他的婆娘这时也算省得事,猫在后门前监视着西边厢的动静。

陆鸿见安排妥当,便提了随身障刀出店而来。村道上行人寥寥,就算会了面也不太认得。只是人们见到他这一身装束,难免要高看一眼,同时也会联系上今早自家或邻家的子侄被刘队正集合起来的事情,又让人有些狐疑猜想。

不过半晌便看见赵四领着十几个青壮,各执刀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陆鸿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四指挥人取了锁链分别向后院及外墙绕去。

东边的日头起了一半便又矮了下去,反倒是成片的淡淡乌云升上了半边天。

田野里刚刚甩开臂膀忙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直起了腰板,手搭凉棚,抬头观察着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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