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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399)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至于他宰相这个身份,倒没有甚么紧要。

“邱老公上哪里公干呐?”走近之后,陆鸿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其实他也能猜到,邱太监多半是来接他的。

邱索却一揖到地,直起腰来拍着胸脯尖声道:“还能上哪里,奉了大家旨意,正要迎接陆帅哩!”

他笑嘻嘻地说着,见陆鸿静静地在听,也不知想起了甚么,“哎呦”一声掩住了口,又轻轻打了一下脸颊,重新微微弯腰,叉着手臂,换了个细弱的声气说道:“大不敬、大不敬,请陆帅包涵。”

陆鸿哑然失笑,摇头道:“邱老公,你啊……算了,带路罢……”

“是……”

邱索半转了身,不敢用背心对着陆鸿,伸手肃请:“陆帅请先。”

等陆鸿经过之后,这才抬了脚,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陆鸿心中暗暗好笑,却不点破,从从容容在前走着,遇到三三两两的官员同僚,官职较高的拱下手,官职低的点个头也就算了。

倒不是他现在自骄自横,拿捏架子,而是身份差距使然。那些被他点头之人,已是受宠若惊,拱手低头默立道旁。若是陆鸿拱个手,甚或作个揖,那些人更不知如何还礼了。

走了一道儿,陆鸿微感诧异,便问身后的邱太监:“邱老公,今日似乎是初四?并非休沐罢?”

邱太监十分得宜地轻笑一声,既羡艳又崇慕地说道:“陆帅圣眷极隆,昨夜大家听闻您求陛见,当即推掉了今日的朝会……”

陆鸿哑口无言,这是何必来哉!

假如传扬出去,少不得要引人非议,嫉妒嘲讽更是免不了的。

邱太监在后“嘻”的一声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陆帅您自己不知,早已妒煞了天下人吗?”

陆鸿摇首而笑,并不答话。

这话恭维的太过,他没法答……

邱太监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轻轻拍着手说:“好教陆帅知道,在下绝非虚言,大家今日吃了早膳,便已等在明堂之中了!”

陆鸿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皇帝今日,眷顾如此隆重,莫非是要留下我来?

皇帝自然有十足留下他的理由,那些理由既冠冕堂皇,又实实在在,说到天下去也站得住脚!

陆鸿心中担忧,便没有心情与邱太监周旋自谦,只淡淡地道:“圣君厚恩,无以为报!”

邱太监听音知趣,便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邱太监不时出声指点,绕过没两座大殿,眼前忽然一暗,仿佛天光尽被遮掩,一座庞然大物突然生出,便到了体量壮阔奇雄的万象神宫之前!

陆鸿面对此殿,心中顿生渺小之意,谦卑崇敬之情打心底里油然而起。一时间心中杂念尽皆抛却,只留着一股朝圣一般的虔诚肃穆,经久不绝。

邱太监见他仰头望着明堂之全貌,颇有瞠目结舌、迷惘茫然之色,心中暗道:“常人首面万象神宫,往往心旌动摇、难以自持,以至失态。陆帅虽然镇定远过俗等凡夫,亦有出神之状,看来终究还是常人,传言不尽其实了!”

他所谓“传言”,乃是坊间流传,陆鸿实乃武曲下凡、关圣转生,这邱索既爱诗文,自有一番浪漫情怀,颇信鬼神之事,因此早早信了三分。

此时见了陆鸿情状,虽然已十分淡定,毕竟还是凡人之状,心中便认为那传言乃是无稽之谈了……

陆鸿不知道他的这些古怪心思,却在感叹建筑艺术的神奇之处,心中想着:“怪不得高祖则天帝要建这万象神宫了,任你定力再强,到了如此威严的大殿之前,也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以殿堂之大始知自身渺小——百官都以这般心境面对皇帝,还有不尊敬的吗?”

他仿佛明白丰庆帝,为何偏偏选在此处接见他了。

唯借势尔!

想通此节,忍不住又再苦笑,提了袍角便拾阶而上。

这时邱太监却不再跟上,殿廊之下闪出一个人影,正是丰庆帝随身的伺候太监,小应九。

(三更甚么的,明天再努力看看罢。)

第三百五十三章 陛辞(一)

小应九脸上挂着客气而矜持的笑容,肃立在殿廊之中,恭恭敬敬的,只等陆鸿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才开口低声说道:“陆帅,大家在殿中休憩之间等您。”

陆鸿不知道“休憩之间”是指甚么地方,想来也就是朝会或者接见的间隙时,预备给皇帝休息之用的所在。

他虽不知,也不用多问,只需跟着小应九的指点,跨进敞开的大殿右侧门,便置身于极度宽敞、高阔的殿堂之中,一根根合抱粗的的圆柱,朱漆黯淡,微藏细纹,颇有些历史沧桑之感。

陆鸿随意地打量了两眼,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小应九在他身侧,伸手向大殿东北角一座小型的屏风一指,低声说道:“门户就在屏风后面……”

陆鸿点点头,正要抬步,却听小应九接着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更早时三殿下来过了。”

陆鸿一愣,脚步僵在了当地。才想起来所谓“三殿下”,就是指的陈州王李安。

陈州王在龙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往韩城奔走,丰庆帝当年“永世不得觐见”的旨意,早就化作尘埃了。

但是……今日陈州王来做甚么?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应九和他提这件事,又想做甚么?

这小应九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按道理说,不该与他这个外臣说这些多余的话……

“应公公,甚么意思?”陆鸿淡淡地问。

小应九身子微微前倾,低着脑袋,依旧谦卑地道:“在下也不知三殿下,是甚么意思。”

陆鸿眉头微皱,沉声道:“我是问你——你告诉我这些,是甚么意思?”

小应九倒也沉着,既不怕,也不恼,甚至低笑了一声,道:“只是感念陆帅功高,今日近处相见,愈觉亲近,有心提个醒儿……哪知是多心又多嘴,反惹得陆帅不快,真真罪过!”

他解释得越多,虽然声音平稳,可陆鸿愈发不信,只觉其中必有所指,或别有用心。

特别是那“功高”二字,最是让他心中微颤,仿佛平静的深潭之中,凭空落下了一枚石子,没来由地溅起阵阵涟漪。

陆鸿摇摇头,便没再理会这年轻太监,直接拔步往那屏风后面走去。

小应九不疾不徐地追了上来,脚步轻盈沉稳,想来刚才说话的那份沉着倒未必是装出来的……

如果是装的,那么这位当个太监,也太过屈才了……

陆鸿一气绕过屏风,果见其后有一个单扇的门户,虚掩着,瞧不见内里的情景。

小应九轻轻伸手推开,便自行退了下去。

这件屋子不大,装修也没有多少富丽堂皇的布置,只是古色古香、庄重而不失儒雅,正当中立着一尊双耳镂空铜香炉,正从镂空的空隙之中,袅袅地散发着青烟,释出阵阵舒润的馨香。

陆鸿闻这香味颇有凝神静气之用,却不知是个甚么种类。

他左右瞧了一眼,榻上几个蒲团都空空如也,并未见得有人,便除下靴子,放到墙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他瞧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暗想:刚才那小应九不是说,圣君已在甚么“休憩之所”相候,怎么不见人影?

他左右百无聊赖,便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只见当中的圆柱中段,挂着一块两掌大小,形状不大规则的椭圆形木牌,上面用朱笔写着三个大字:静心斋。

陆鸿愈发奇怪了,难道这间小屋叫做静心斋?

可那所谓“休憩之所”又是何处?

他细想一下便明白了——这静心斋与那“休憩之所”本来便不是同一处所在,皇帝固然已经等在“休憩之所”,也的的确确是在等他,但是这于理、于制皆不合!

——以皇帝至尊,怎么可以提前为臣子坐等?

于是便使了这么一个偷换概念的法子:先将陆鸿请到静心斋来,等着皇帝,然后皇帝再从“休憩之所”过来接见,总算是既给足了陆鸿的面子,也不逾越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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