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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337)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是的,邓家军在两个月前就果断放弃了残破不堪的徐州城,直接退守到了沂州。

而沂州所属的青州都督府也随即发出李督的钧令:沂州一切军民悉听邓锦调遣!

这恐怕是沂州能够坚守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于是姜炎久攻不下,便只得采取了前年武晏同样的做法,对于沂州围而不攻,亲率偏师绕过沂州向北打开通道。

实际上青州都督府的兵力此时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度空虚的境地,因为再也没有青州行营坐镇,因为朝廷为了内耗,为了平衡,为了防备李毅的别有用心,根本还没来得及准备,或者说根本没打算过给青州派兵。

好在他们早早留了一个最强的后手——陆鸿与平海军。

现在,这记后手的效果已经展露无遗。

而陆鸿也显然完美地领会了中枢的意思,两个半月来带着兵马游走、骚扰、偷袭、拖延。

青州坚持到了现在,而没有遭到兵祸。

而大周的右路,关中已经陷落了……

陆鸿完全明白,这一场大战的总指挥姜炎,是下了一步多么险峻、多么大胆的棋——南唐大军的主力根本不在青州,而在关中!

南唐此役出动大军四十万,其中八万循丰庆六年故道,由姜炎本人率领,直取青州;另外三十余万则由偏将率领,悍然袭破了长安。

而姜炎的八万大军在沂州受阻之后,则再交一偏将,以六万人围困沂州城,自己再次脱离主力,率领一万余人北上与陆鸿的三千人纠缠至今。

不知为何,此人的战法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初唐扫灭群雄之主,李世民。

也就是有唐以来,神机门的第一位将军……

青霞山上还在沉默着,但是下一刻便会被打破。

陆鸿还在思索着对付姜炎的办法,但是下一刻便不得不重新考虑全军的退路。

因为下一刻,负责斥候营的陈三流派人来禀报:沂州失守,邓老将军率领残部退往青州;另外,右路军那边,禁军神武卫三万以及河南道征发府兵八万、团练兵六万,共计十七万大军,在华阳道与南唐左路军大战败北,朝廷计划从神都撤退,也有可能直接迁都……

沂州的失守是因为姜炎趁着击退平海军的间隙,转身率军亲自攻打,一日而破。

而朝廷之所以有撤出神都、甚至迁都的想法,是因为军心已失,而失去军心的原因,是那败北的十七万大军的领军统帅,是裴征……

这个天下兵道,独占其半的神话,终于陨落。

裴征的兵败,其意义绝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行动的失败,他是整个大周军方的主心骨,是所有周军将士的旗帜!

如今,随着这一代神将的惨败,大周已经不可逆转地失去了最重要的士气和军心。

“派裴老帅领兵是谁的主意?”陆鸿冷冷地向那名斥候问道。

“据说是御史中丞戴猛一力主张……”

“……此人当斩!”

陆鸿深深地望着遥远的西方,语气中满是寒意。

“裴老帅在四月初六出兵,在朝邑击溃敌军先锋四万,于四月十二再斩敌军一万五千于郑县。后来因为敌军势大,率军退守风陵渡,接连击退敌军四次强攻。”

那斥候清晰的话语回荡在青霞山上,没有人开口询问,也没有人喝彩叫好,因为谁都知道,所有的变故还在后面。

于是那名斥候紧接着说道:“四月十八,戴猛弹劾裴老帅怯战,龟缩不前,涨敌之气焰,弃长安于不顾。临泉王与龙武卫大将军王睿复议,圣君为平众议,下诏裴老帅出击,务必在一个月内收复长安。”

“四月廿日,圣君再度下诏催促大军前行,四月廿二,三度下诏。”

“四月廿五,裴老帅含泪弃风陵关,出兵华阳。四月卅日,于华阳遭遇伏击,收尾难顾,全军覆没。”

斥候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甚至丝毫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只是在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将军情完整而客观地传递给自己的将军,然后等待着将军的决断。

陆鸿没有再说话,他能够想象,裴老帅在得到那三次诏令时,是怎样的愤怒,是怎样的不甘与不解!

但凡有点历史教训和军事经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坚守风陵渡、依河押关,面对汹汹之敌,搓敌锐气,稳守反击,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朝廷依然做出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那位曾经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继而报以极大希望的丰庆帝,犯下了一个赵孝成王式的可怕错误……

一位年届八十四岁的老帅,晚节不保。

大周朝廷,风雨飘摇。

陆鸿望着渐渐冷下去的天色,心中的惋惜与悲痛无以复加。

他忽然拾起身边的宝刀,身手轻轻向后一招:“出发,前往沭河大营!”

(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章节名,是因为本章出现了四位将军,陆鸿、姜炎、李世民、裴征。两位现在式,两位过去式。)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天机推演论

远处丘陵那边,一丛丛的烽火在这傍晚的光色之中显得分外惨淡,烽火之上一柱柱的硝烟冲天而上,并且在数十丈高时微微向西偏斜,并且迅速消散。

天空也因着这些稀散的青烟而显得灰蒙蒙的好不压抑。

不远处斜插着几面半残的旗帜,旌面无力地垂挂着,仿佛一个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几匹无主的战马一瘸一拐、茫然地在战场上逡巡着,不知该离去,还是该等待。

因为它们的主人无一例外地战死了。

眼前堆积的尸体有些还在汩汩的流着血,有些并未死透,或者生命已经消失、但是身体还保存着一些无意识的本能反应——许多人或者尸体,还在抽搐。

脚下刚刚显出几分深绿色的草地,却已被鲜血染成了黑褐色,并且在鞋底和马蹄、车辙的连续踩踏、碾压之下稀烂地倒伏着,断茎碎叶随处可见。

陆鸿盘着腿,坐在离人群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已经因为战火而不复旧时模样的茫茫原野,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刚刚敌军撤下去的鸣金声、马蹄声、人声。

“这是第几波了,十三还是十四?”

他问身后的江庆。

此时的江庆左臂打着绷带——这是昨天为左虎挡刀受伤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双眼之中的光色并不黯淡,精神也保持得不错。

他在心里默想了一下,笃定地说:“第十四波了。”

“嗯。”

陆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当作算筹,在脚边的泥地里简单地写写画画,凝着眉头半天不曾出声。

江庆看不懂他在画甚么,但是他能猜想到,这是战况推演的一种。

而且看那些简单的线条和数字,似乎有着一种绝大的吸引力,让他半分也移不开眼去。

“这是甚么?”他舔了舔嘴唇问道。

陆鸿手中的树枝顿了顿,然后稍稍抬起脸庞,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手中的树枝才又画了一道勾儿。

他也直到此时才缓出精神来,向江庆解释道:“这叫‘天机逆推法’,是‘天机推演论’正逆推中的一种,从今日推演过去,得出一些结论之后再用到‘天机正推法’当中,即可推演未来……”

江庆眼睛一亮,急道:“这么神奇?那我能不能学?”

陆鸿瞧他少年心性,不觉莞尔,摇头道:“不成,这个我也是最近才领会,而且极为消耗心神。如今我也只能用‘天机逆推法’从过去当中找到一些端倪,然后为我所用,说白了就是一种极为繁琐但是十分细致精确的总结方法。至于融会‘天机正推法’,却是力有不逮了。”

他见江庆脸上显出几分失望之色,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要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窍门,好比如何审敌、预判,还有一些简便的推演方法——不过得战事过后,这些虽然不如‘天机推演论’的正逆推这般高深,却也是破费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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