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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3)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陆鸿见牌子上端端正正贴了两张新纸,盖着一大一小两个红戳子。
这两张一张是农务,盖着保海县的大印,工工整整地写着县里下发的劝农令,主要说了由于前年大旱,全县歉收,县里按人头补贴三年粮种,州府督促本县今年全力帮扶农事……
由于立春将至,各镇务必做好春耕事宜,保海县借调分拨给三河镇的六头耕牛已经牵赶到了地界,由镇上自行按需分配;三河镇修渠事已在丈量规划等等……
这个时代行文没有一个标点,陆鸿至今读起来仍然有些吃力。
他尽量用白话一口气读完这张告示,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同时发表着自己的“真知灼见”:“去年收成刚好填了救济粮的空,洪县令今年发粮种那是再好不过啦!”
“俺们村的冯老头家里没有劳力,该发一头牛。”
“上河村修渠的话肯定要招石匠,俺也不用去坝集揽工了……”
男人们讨论的久些,女人们夸赞了几句就跟着催促看看下一张写的啥,她们还在等着更感兴趣的事情。
陆鸿往下看了一眼便不禁皱起了眉头,身旁的村民被他惹得也闭上了嘴,同时伸手制止住正在说话的同伴,突然间大家都紧张地沉默下来。
这情形反倒将陆鸿吓了一跳,赶忙转头问:“咋啦?”
大家一齐反问他:“恁咋咧?”
陆鸿连忙给大家解释,这一张盖的是宰相政事堂的大印,仅次于皇帝的玉玺。众人一听是“宰相”两个字都惊呼一声,继而一叠声催问到底写了啥内容。
因为盖上玉玺的统称“皇帝诏”,所以盖着政事堂大印的告示堪称大周最高规格的“时务”了。这张时务估计是雕版刊印,字迹尚且不如上一张手抄的清晰——整块雕版印刷时经常出现涂墨不均的问题,有些字墨迹污成一团,有些浅淡得缺笔少划。陆鸿看起来更加吃力了……
“时务:宰相曰,三●(月)廿三,吾皇圣诞之日,神都大庆八日,京●(畿)五日,●(其)余各州三日即可!诸事轻简,勿得靡费;除十恶以外大赦天下。另,据探报,南唐兵马数万集于江宁,或有战●(事),朝廷已新布关防,南向商旅海船未得轻出。”
这是要打仗了?看来北周南唐划淮水而治一百余年,始终还是要一决胜负啊!
他不禁又想起去年在县城听“北场子”的“三国李”说话的话本里所讲《战江东》的故事。
百二十年前大唐武太后曌正式称帝,立国号为周,称“神圣皇帝”,为大周高祖。
高祖传位给世族太子李旦,不二年世宗李旦驾崩,再传皇太帝武真,也就是缔造大周“龙兴之治”的周武帝。
《战江东》的话本说的就是武帝在位之初,唐人十几万大军北上,将百废待兴的大周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兵锋直到神都洛阳城下。
时任青州刺史的保海县人屈山宙,募青州兵三万从后路截断敌军,大小十余战将唐军后方打的溃不成军,最后在汴州与敌十万决战,当地守军前后夹击而大胜。
屈将军率兵一路尾随唐人败军杀过扬州、润州、杭州直到江南道衢州、常山一带,只因在常山一战误中流矢,加上大军后继无力、兵粮耗尽方才饮恨而还。
屈将军一战将唐人打的接连迁都,从苏州到杭州最后迁至处州,此后江东但闻“屈杀神”之名人人颤栗,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能夜止小儿啼哭!
只可惜屈将军归途之中舟车颠簸以至箭创复发,军中又缺医少药,一直挨到沂州终于不幸身亡,朝廷追封为上柱国辅国大将军、齐国公恩袭五世、勋田二十亩永世免赋。
这段历史完全颠覆了陆鸿对大唐历史的认知,以至于有时会想:自己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第三章 坝集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民俗上二月初二这日民间要喜迎神龙,一来请龙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来驱虫避害,以保健康、护庄稼。
因此今日一早胡顺的婆娘就风风火火地起来洒扫,带着小丫头胡玉儿用笤帚拍打墙角门缝,驱赶百虫。毕了举起油灯朝着房梁,口中念叨:“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
陆鸿知道,事实上再过得一二日便要迎来立春,届时自然春风起、春雨落,一俟到了雨水更是春雨绵绵,只不过究竟是不是龙神应福,便不得而知了。
早上吃罢了饺子,恰巧胡顺的连桥带着一家从王家村赶了过来,是约好了一齐上坝集看戏去的。
连桥即指连襟,胡顺的婆娘娘家在西马庄,姓黄,她在家里排行老三,今日来的是二姐。
这黄氏亲姊妹相见好一阵兴奋,两人拉着手叽叽喳喳拉呱个没完,相招呼着又要煮一锅饺子出来招待姐夫一家,她姊忙说在家吃罢了春饼的。
胡顺的婆娘原只是假作客气,当下也不再坚持,只催促着大伙儿早早上路,莫要误了大戏。
她姊的夫家就姓王,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到了胡顺家便搓着手呵呵地傻笑,气得他婆娘照着屁股上就踢了一脚,嘴里碎念道:“跌卸货!到了俺妹夫门上拘谨个么?”
胡家都笑了起来。她家的小儿子叫王正,随他爹长得愣头愣脑,性情却还算活泛,一来就和陆鸿、胡效庭打成一片。
胡顺不似他婆娘一般吝啬,临行时便偷偷分给娃娃们一串二十几个钱,两家相携着上坝集去了。
上河村到坝集也不过七八里路的脚程,沿着燕子河边新夯的灰土道路走上半个时辰也便到了。
陆鸿抱着他的妹子胡玉儿,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和同行的几家娃娃走在大人们的前头。
这妮子人小怕累,依在他怀里不愿下地。别瞧她年纪小,五六岁时已经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胚子,她的兄长胡效庭也是眉清目秀,只是有些男生女相,不足慷慨。
陆鸿穿着轻便布鞋的脚踩在平整的路面上,既不软也不硬,有些像走在柏油马路上一般的轻快舒适,心里不禁佩服起这个时代修路的水准,以及建造者的技艺了。
胡顺的婆娘在后边一个劲儿地夸赞路修的好,连带着吹捧洪县令这几年着实干了些好事情,同来的几家人也都真情假意地附和几句。
胡顺在一旁略带矜持地闭着嘴,因为洪县令和他是同年世交,他在三河镇做的乡曹也是洪县令当年给保的,胡效庭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洪家还多有照顾。
只不过这几年两家往来愈发疏少,加上洪县令近年来政绩斐然,连续三年官评“优等上中”,很可能要调去益都县当县令。
益都县不同于保海县一个区区中县,那是硬邦邦的上县,又是青州府治所,历来县令都是从六品上甚至正六品下的大官,若能成事就是连升两级的大好事情。
胡顺的婆娘显然最是认路,众人走到将近辰时三刻时便说道:“快到坝集哩!”
果然前方的树丛外斜飞出一段灰扑扑的檐角,那是集镇外三人高的大牌楼。
陆鸿们一行十好几个,还没到坝集地界就被漫天的喧嚣热闹感染了。
“油旋豆浆!”
“关东糖哦……”
“春饼羊肉汤嘞……”极具诱惑力的高亢叫卖声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吸引着一群人欢叫着加快了步伐,娃娃们甚至你追我赶地跑了起来。
陆鸿见这般热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毕竟这样的情景在后世早已被严整规矩的商业街、小吃街所取代,只有农村里难得的赶集才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氛。
将近集镇牌楼的时候,行道已经变成了三叉路口,一条笔直通往坝集,一条连接着柳镇的来路。路面至此已经不如来时那样平整了,被一些拉粮食的重货车轧得车辙累累,遍布着浅浅的坑洼。
今日坝集似乎比往常庙会的时候还要热闹,商贩们的推车、挑子、布蓬从集镇西头一直排到东头的石牌楼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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