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栖叶自言自语：“从这引雪阵和这珠子上看，这院主人该不会就是夜柒……我爹……”

云倾并不肯定也不否定，扶额叹息，最终只丢下一句：“你今晚且宿在此。”

“绝对不可能！”韩栖叶将珠子挂在手腕，可怜兮兮道：“这屋里有鬼，我害怕……”

正说着，韩栖叶飞奔向云倾，拽着他的墨色宽袖，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道：“不要丢下我嘛……”就着掉眼泪了。

“我想睡你……呃……房顶吧，可不可以嘛？”韩栖叶心里一阵惊慌：差点儿忘了此行的目的。

“……”云倾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韩栖叶，“为什么是房顶？”

“还不是因为我不开心！你说说，我在永寒山过得好好的，你干嘛绑架我！啊不对，没绑……”

“反正我就是不开心，想上房子揭瓦！”

云倾没多大反应，平静道：“随你。”

临出门前，韩栖叶回头瞥了一眼院子，小声嘀咕：“洁白之下尽是污秽！”

很不巧的是，云倾的耳力出奇的好，这句话被他完整地听了下来。

一到云倾的住处，韩栖叶便纵身跃上了房顶，直接坐了下来，笑嘻嘻道：“这里魔气挺浓重的，刚好可以帮我长个子。谢啦！”

云倾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径直进了里屋。

片刻后，屋内烛火已熄，想来里面的人已经歇下了，四周陷入了空寂和黑暗。

韩栖叶手一挥，一盏古怪的灯便出现在手中，他轻轻握着手柄，提着散发出幽幽红光的灯盏。那灯的外层呈方形，内里飘着一朵红色的花，花周围有点点金黄的小圆球，像夏夜丛林中的萤火虫，想来那朵花便是光亮的来源。

韩栖叶身形一晃，原本可可爱爱的小崽崽瞬间变成了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少年着一身墨色华服，头戴黑色发冠，两边缀有黑色小穗子，他以黑纱覆面，更显眼睛明亮有神。他站在高处，任墨色长发随风翻飞。

“大人，你……”仅是眨眼之间，韩栖叶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打住！叙旧可以晚一些，目前需要解决一些小麻烦。”韩栖叶在近地面几乎是飘起来的，对于穿了鞋子的人来说，那是鞋不带泥；对于光着脚的人比如韩栖叶来说，那是脚不挨地。

第3章

两人在寂静的大街上游走，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孩突然撞了过来。韩栖叶一边轻轻道：“肆忆”

一边闪开，同时眼神中充满阴冷和狠戾。

那位名叫“肆忆”的同行者很快便明白了，一把将小孩带走。三人轻巧地掠过一个个屋顶，落在荒野小道上。

那小孩眼中满是惊恐和懵懂，破烂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知道这小孩受了不少苦。

“好可怜的小鬼！”韩栖叶语中带笑，很是嘲讽。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小孩吓得瑟瑟发抖。

韩栖叶邪魅一笑，“引！路！人！”正说着，韩栖叶的眼睛开始变为红色，“小鬼，在你害了王掌柜的时候，是否想过善恶有报，而报应迟早会来，就比如一命偿一命。”

“什……什么？我没有杀王掌柜，是他自己失足的！是他自己！要不是他我怎会落入如此境地，他害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还活着？”小孩几乎是在吼。

肆忆叹了口气，“你说的那个人早已死在过去，而非现下，你也应存于过去，而非现在！你的仇人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得到了报应，你不该……”肆忆没再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鬼魂无实体，你附在这小东西身上，可曾为他想过，这样一来，你就欠下了两条人命……”

韩栖叶冷冷道：“你该离开了，是做孤魂野鬼亦或投胎转世，都是你的事。”

“我……”小孩，不，应该是小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的亲人……他们……”

“你行于世间难道没见过他们？他们都不知道入了几道轮回了，不过，倒是有一人在奈何桥边等你。”肆忆回答。

韩栖叶两指间变出一朵与灯盏中一模一样的花，递给小鬼，“时间到了，它会引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鬼被花吸引向前，而它所附的那个小孩陡然倒下。

“肆忆，善后。------记得将当事人的记忆抹去。”韩栖叶又挽出一朵花给了肆忆，肆忆眼中闪过一道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两人之间无须多话，便能知晓各自所想。韩栖叶是看着肆忆的身影一点点地淹没于黎明前的黑夜。

“戏也看完了，阁下还不离开？”韩栖叶将红瞳褪去，才转过身。

“你……”那人哽咽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韩栖叶自顾自道：“我不是夜柒寒，但夜柒寒是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句话的。祸乱人间的鬼魂由我执灯者压制，就像神族压制你们魔族一样，神族和魔族于我而言没什么差别。”

“嗯”，那人问：“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韩栖叶摇了摇头，道：“云倾，你还是忘了他罢。”

云倾听了这话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上前用手压着韩栖叶的肩，“他……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也别问了……”韩栖叶将手中的灯盏隐去，用手捂着眼睛不住地抽泣------他又看到了别人的过去，甚至周围事物的过去，眼睛一下子承受不住，却怎么也不能从往事中逃脱，他的眼睛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了。

明明已经几百年了，为什么还是不适应？

“云倾，带我回去……”韩栖叶双手胡乱摸索，抓住了云倾的衣服，他此刻陷入了混沌，意识也在逐渐模糊，嘴中喃喃道：“疏影……”

两人近乎贴在一起，云倾能明显感受到面前之人身上淡淡的清香，以及温热的气息，他将人整个抱起离开。

第4章

泛华阁内，云倾将韩栖叶放在榻上，他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深陷梦魇的人，听着他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莫名地心痛。韩栖叶说自己不是夜柒寒，可是云倾不信，直觉告诉云倾那就是他，是那个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夜柒寒！

恍然间，云倾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了几个凡人抛弃尊严的师尊，就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衣袍，苦苦地哀求，可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轻视他，羞辱他，废他修为，除他仙籍，然后呢？挑断筋骨，用锁链困住，日日夜夜欺辱……

云倾不敢再往下去想了，其实，在他第一眼见到韩栖叶时，他便认定那是他师尊，后来听到韩栖叶说自己不是夜柒寒时，云倾并没有失落，反而有些欣喜，他以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会被掩埋，他以为只要韩栖叶长大了，又会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

可是，韩栖叶的举动着实使他惊讶，无论是从韩栖叶的一身墨衣还是那一盏困有彼岸花的灯来看，韩栖叶给他的感觉只能用“邪”字来形容，甚至从某一层面上讲，韩栖叶堪比魔头。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云倾咽了回去，他看了看韩栖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就比如韩栖叶的身形好像缩小了！

“！！！”

韩栖叶的眉头正在舒缓，像是即将清醒的样子，果不其然，一盏茶功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一脸懵懂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事物，正巧对上云倾的目光，一时间四目相对，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

尤其是当韩栖叶发现自己正攥着云倾的衣袍时，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活了几百年，第一次感觉自己脸面尽失，真是值得纪念啊！

韩栖叶抱着反正脸已经丢了，再丢一下也无妨的心态，干脆就不撒手，厚着脸道：“云倾，我想吃梅花糕……”

云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云倾，我还想喝梅花上的露水……”

“好”云倾正想叫人来一下，正巧一个莽撞的人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边磕头边道：“禀魔尊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要见您，他……他伤了咱们好多人，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