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清泠淡淡道，“他大抵是累着了。”

说着，清泠将云倾打横抱起向云倾的屋内走去，走至门口吩咐周围仆从，“夜深了，你们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清泠进屋后，门自动关上，他将云倾放在榻上，为云倾脱下靴子，并用被褥给他盖好，用手探了探云倾的额头，很烫。

清泠解下腰间的月白色锦囊，锦囊上面绣有红色的梅花，右下角带有一个金黄色的“夜”字，这是清泠的储物囊，可容纳世间万物，只是现如今里面除了一堆瓶瓶罐罐的药以及一些借来的医书，没别的了。

清泠取出治风寒的丹药塞进云倾嘴里，又为他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这次，他没有放过膝盖，唯有一处的伤他无法为云倾治疗，那是云倾内心的伤。清泠知道云倾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向来对情一字感知淡薄，无法为云倾排忧解难。

清泠还做了一件事以至于他用后半生来为这件事买单，他淡化了云倾记忆中自己的模样，他不想有人记得自己，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他看来，让一个凡人记自己一辈子这件事很傻，也会让他产生愧疚感，而且他笃定，下次再见到云倾亦或是云倾的转世，他绝对不会认出云倾，只因为他是个脸盲，还是最无情的那种。

可惜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清泠再怎么无情终归还是不忍心，于是留下了一柄白玉扇，扇面是白色的，扇骨由上等白玉制成，放在凡人手中堪称无价之宝，放在修行者手中那可是一等一仙品，放在神和仙手中顶多除个魔，放在清泠手中那就是多余。

之所以留柄折扇，是因为清泠觉得初次见面云倾丢的那柄折扇尚未寻回，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觉得折扇有点儿多余，仅此而已。

清泠还十分有心地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勿寻。然后，他便悄悄地离开凡间，去了永寒山。

一般的妖兽发情期不会在寒冷的冬天，起初，清泠的发情期也不在冬天，只是发情期一个人特别难熬，且会使人浑身发烫，欲火烧身般的煎熬，大多数妖兽都是通过与别人颠鸾倒凤使欲望得以满足来渡过发情期，但有些例外，比如清泠，洁身自好，十分重视自己的清白与尊严，才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扯个人就上了人家，欲望得不到满足，于是发情期就特别难熬。

而像清泠这种本事大的，直接将发情期移到寒冬腊月，自己则在发情期来临躲进永寒山的冷泉中，等发情期一过，那时的他身体会十分虚弱，贸然出去只会引发祸发，他便老老实实地在永寒山小住一段时间。

这次照旧，只是耗损比往常要大得多，清泠索性在永寒山呆了十年，看着山上的梅花被风雪摧残，又复生，却总也看不腻。

天上的十年时间，足够凡间改朝换代好几次，也够凡人轮回往来许多次，旧事尘封，当年的点滴温暖早该凉透了，唯独留下旧日恩情。

当年那个凡人正是因罪被贬的神族小殿下云倾，十年时间，他寻遍世间各处，终于找到了自己以为的恩人。他的印象中恩人是只九尾白狐，还是个男子，以及留给他了一柄白玉扇和两个漂亮的文字。

这天上地上，云倾只寻到了一人，那是九尾白狐中唯一一个血脉纯正的男狐，他叫白若曦，是狐族圣女的亲弟弟，纯正的九尾白狐，他也有一柄一模一样的白玉扇，只是扇面上绘有一幅傲雪图：雪地里，一棵梅树傲然挺立，风雪击树，带走数片花朵。

但是白若曦身为一只小妖，尚未成仙，不能独自一人上仙界，而唯一能带他来的，只有仙界唯一一个狐仙，仙尊清泠。

云倾身为神帝之子，碍于身份，不能随意去往下界，于是他不得不求助于仙尊清泠，当他听闻仙尊请了十年假去永寒山赏梅，恨不得当场将其捉回。

他每天向人打听仙尊的事，久而久之，连神帝也看不下去了，当即决定等仙尊回来就让小殿下拜清泠为师，拜师礼早早地就备下了。

小殿下听说了，刚开始很不高兴，后来一想，拜了师后就可以日日去仙尊那里，到时候让仙尊将白若曦也带来，那岂不是能天天见到恩人了？所以，他应下了，时刻准备着拜师！

第19章 识君之德，叹奇世也

清泠“休假”尚未结束，神帝便急不可耐地传信：诸神有难，速回！

清泠皱了皱眉头，转身来到仙界的琼玉门，结果刚一落地，一名少年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囗中说着：“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可惜的是清泠一见少年下跪，双腿条件反射性地曲了下来，他也跪在了地上。那场面着实有点儿像在拜天地！

当听了少年的话后，清泠神态自若地站了起来，掸去衣上的落尘，镇静道：“不好意思，没站稳。”

“仙尊，您可以收我为徒吗？”少年满眼期待地看着清泠，看得清泠一阵懵，清泠仔细地端详着少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是谁，淡淡问：“你是何人？”

也不知是这问题太难了还是什么原因，少年迟迟未回答，最后还是药神赶来解围。

药神着一灰衣，手中拿着个黄澄澄的葫芦瓶，笑着走了过来，“仙尊，这位是小殿下啊，您难不成忘了？”

“我认识他吗？”清泠冷着脸看向药神。

“……”药神着实有些无奈，却也习惯了，便告诉清泠此行的目的：“神帝请仙尊收小殿下为徒，授其剑法，拜师礼已经送到您府上了，您看？”说着说着，药神忍不住用眼神暗示。

清泠有自己的想法，冷冷道：“若是他能在我府门前跪上一宿，我可以考虑考虑。”

“你！”少年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清泠道：“想让我跪一宿，你做梦！大不了这师我不拜了！”

药神急眼了，立马哄着少年，“小魔头，啊呸！小殿下呀，他就那样儿，您别见外，别见外。”

又劝着清泠：“仙尊，你这也太……”

清泠挑了挑眉，用眼睛问：怎么？不行？又对少年道：“你不行？”

这少年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性，争强好胜，回道：“谁说不行了！跪就跪，怕你啊！我就不信我当不上你徒弟！”

说干就干，少年火迅前往玉雪府，对着紧闭的大门，撩起衣摆潇洒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清泠并未回府，而是去了药神那里。

药神府上，药神与清泠对坐在屋内，药神轻声细语道：“你真想不起来他是谁？”

清泠自己倒了盏茶，抿了几口，摇了摇头，“新茶？”

“我知道了”，药神点了点头，又道：“那年你除完魔受了重伤途经凡间，恰逢暴雨，于桥上遇一少年，将伞给了少年，这事儿你记得不？”

清泠只觉口中传来一阵香甜，忽然觉得这茶有点似曾相识，道：“这茶我应当喝过。”

“好吧，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十年前你在寒冬腊月下凡除魔，救了一凡人，又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药神停了下来，要知道，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便以一句“此茶乃凡间的碧螺春”结束了对话。

清泠仰头将整杯茶喝下肚，留下一句“多谢”便离开了。諵諷

药神感叹：你不喜欢碧螺春，却依然将其喝下，就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清泠早在永寒山的时候，药神就经常将仙界的趣事儿讲与他听，所以，他知道少年为何拜他为师，而若想驯服这只粲傲的野马，只能从其软肋下手。既然少年认定白若曦为恩人，何必麻烦去探明真相，顺其自然便可，有时候真相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清泠是这样认为的。

第20章 也惯冷清，未料繁华

清泠先去拜访了圣女白烟茗，得其首肯后才去后山寻白若曦，对于白若曦，清泠十分愧疚，他记得是自己亲手杀了白若曦的母亲白汐雾，白汐雾也是因救自己而亡，于情于理他该照顾白若曦和白烟茗兄妹二人，只是白烟茗用秘术消除了白若曦少时的记忆，才让白若曦不至于沉沦于仇恨，有了如今阳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