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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困青茗(79)
作者:大金杯 阅读记录
从李元朗这次从外回京后的举动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他有胆识,有心计, 梁奇正那头狐狸也被他绕得团团转, 此刻怕是在府里大动肝火, 一想到这, 景元帝怕是都要笑出声来, 这头狐狸刚开始在他与他商议共斗何启简之时,说得天花乱坠, 讲得信誓旦旦, 后来他迎娶了他女儿, 奉上了后位, 又许他相位, 却没想到一招夺权,他竟当真以相爷自居。
呵, 倒是真变成了个卖女求荣的,梁国舅, 这称号实在衬配他, 景元帝当时想, 这样也行, 就让梁奇正和何启简互斗,他就算再不得权, 也还是大雲最尊贵的皇帝,他们还没人敢明面上爬在自己的头上。
只是他手里到底人少,就算梁奇正再翻不出什么花样,何启简又已年事已高,但李元朗却正当年少,景元帝看着李元朗上下打量,这样一个孤臣,无根基,无底蕴,无亲族,何启简找了这样一个人将这朝廷的一滩浑水搅弄起来真是再好不过,而他若是能拉拢于他,那这朝中众臣他不都得掌于其手。
景元帝这样想着,便摇头在御案上叹道:“朕没想到我这皇帝做的如此失败,身边竟连一位可信可用之人都没有,李卿,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
李元朗低头淡声道: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满朝文武也都是您的子民,子民于君又何敢有欺瞒之意,圣上多虑了。”
景元帝呵笑:“李元朗,你这话说的可是和你老师说的一字不差啊。”
“这本就是事实罢了。”
“但不论如何,朕为君而言,身边可亲近信赖之人实在甚少。”景元帝看起来颇为怅惘:“若李卿不嫌弃,私下你我也不必以君臣相称,你这些年不容易,一直以来都听说你父母早逝,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缘由,是朕的错,若朕早些能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又岂能让元朗落入这般境地,也能让朝中少失去一位股肱大臣。”
李元朗垂着头,面上毫无情绪,心里却有些厌烦,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做戏,连这九五之尊的皇帝为了权势竟也愿意低头来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言辞。
可这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却还站着一位九死一生济世爱民的良臣。
“元朗怎会嫌弃,只是礼不可废,圣上终究是圣上,臣子终究只是臣子,元朗这一生,也是托圣上之福,才能走到了今天。”
景元帝又是一番吁叹慰问,几番拉扯,见这人竟是连一丝口风都不露,景元帝面上不显,还让李元朗好生回去歇息调养,但等他走后,却沉下了眼,眼神晦暗,此子,也是颇为棘手。
李元朗当然知道景元帝想要什么,可他却觉得好生无趣。
景元帝权微,只是位尊,此刻他觉得自己之后大权在握,便来与他做戏,但他其实并无夺权之意,不管是梁奇正、圣上亦或是何启简,他都无所谓,这朝堂之上,哪有一方彻底的干净,不过是利益趋之,权势诱人罢了。
如果他未攀上何启简,可能会像沈远一般做个独行的直臣,但也说不好,李元朗嗤笑,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无欲无求,清廉克己的连清官不是也没逃过权欲的熏陶吗,李元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理由,能说出那个无愧于心!
李元朗踏出南书房的时候,却正碰见荀玮过来。
按礼,按职位,荀玮都不该在这内殿之中。
曾经好友,迎面相对,此时却相顾无言,只是擦肩而过。
——
李元朗带着人冲入沈远家中时,沈远正准备食用晚饭,他执著吃着桌上的两菜一汤,看见李元朗也无丝毫慌乱,只是让他妻子再添一双碗筷,叫李元朗坐下来一起用饭。
沈远媳妇看着这些闯入家门的官差竟然也只是叹了口气,一副认命模样,按着沈远的吩咐给李元朗添了餐具,然后离开了。
李元朗没有客气,他让那些官兵站到了门外,自己在这一张长凳上坐下了。
京里寸土寸金,沈远家中没这么多钱,他官职又不高,租住的是一间二进的宅院,李元朗让那些官兵出去,院子便几乎站满了人,带这么多人来搜查这间小宅,到底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李元朗丝毫没觉得自己夸张,他只是觉得好笑,沈远夫妻二人如此平静看着他带人进来,怕是对今日早已预料,但这个人却一直在外人面前装成一副清正刚洁的样子,如今住在这偏远简宅,谁又能知道他背后藏着哪些肮脏龌龊。
只是心里再多起伏面上李元朗仍是一派淡然之态,他陪着沈远静静地用了这一顿饭。
沈远胃口不佳,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然后看着李元朗吃,李元朗也没跟他客气,将这桌上的小菜豆腐都吃了个干净。
饭毕,李元朗撂下筷子,虚望着桌上的空碟擦了擦嘴,平静道:“沈大人应当知道我来的目的了吧?”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沈远却一脸云淡风轻,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从你问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那你为什么骗我?”李元朗直视着沈远妄图看出他的一丝虚心:“沈远,你何来的问心无愧。”
沈远避开他视线,低声道:“你信吗?李谦,我只做过那一次假 。”
“你觉得我会信?”
沈远苦笑道:“你不信我是应该的,我做这事的时候就天天在想,若有今日,会是什么情形,可真到了今日,我居然觉得解脱了。”
“你解脱了,我却难安,沈远,你怎么有脸一直用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以清官自居,若你但凡有一丝你装样的志气傲骨,我怎会……”
千般思绪缠绕心头,李元朗一时哽住,若沈远坚持到底,那他的父亲冤情怎会至今,他的母亲又何必自苦,郑汪垚又如何能逍遥法外,还有,还有他和岑青茗又怎会落入今日这般境地。
“我可从未以清官自居。”沈远低头喃喃,不过再抬起头看着李元朗讽道:“都是同朝为官之人,本就是个戏苑,端看的就是你方唱罢我上场我登场而已,怎么李大人还当真了呢。“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李大人做起戏来也是当仁不让吧,你当时做编修之际,清儒雅柔,院中谁不称你脾性最佳,任谁能想得到你今日能坐上这个位置,有这般行事,李谦,你明明极厌恶那些酸儒书生之气,但你却学得比谁都好,比谁都精于此道,难得我还能比得上您吗?”
听着他的这番控诉,李元朗扯了下唇,沈远这话倒是与岑青茗说得如出一致,是,他就是这般为人,这是他最讨厌的书生意气,却也是他最能轻易玩转的东西。
何启简那些手下的儒生不都是这样,他们没什么能力,没什么作为,却头头是道,不占主次,没有因果,无谓结局,只看是非曲折,只论孔孟之道,他不就是因为这些所以被人攻讦的吗
可是,所有人都能骂他,唯有他沈远,他不能。
李元朗嘴角的弧度越发大,嘲道:“倒也是,可我没沈大人这般厚颜无耻,居然能在受害人面前一身正气,看来,还是我甘拜下风了。”
“可惜人人都道我心思深沉,但最初我却以你作为我为官之道,想想真是可笑。”
沈远垂头,袖摆垂于桌下掩住了攥拳的手。
“李谦,你不必摆出这幅自怨自艾模样,是,我是对不起你,但你若坐上我这位置,你并不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沈远有些忍将不住:“谁不想被百姓歌颂,受后人敬仰,但你身在局中,那就由不得你,尤其是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