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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铁块低着身,左一踏步,右拳毫无掩饰,高高举起。
劈柴似直直落下。
!
又是一声怪异至极的巨响。
瘦警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完全粉碎,身体斜斜歪倒。
连痛都来不及从神经传递到中枢大脑,瘦警察就明确知道,从这一秒开始,自己这一辈子是没有指望再用双腿同时站起来了。
而对街的小恩,则是完全呆掉。
“这是……”面摊老板也傻眼了。
“靠……”几个正在吃宵夜的客人也无法置信他们所看到的画面。
铁块站在两个倒地不起的警察中间,漠然看着小恩,像是想确认什么。
但小恩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一股刺鼻的烟硝味猛烈灌进鼻腔。
心跳得好快好快。
于是铁块蹲下,高高举起左拳。
落下时,铁块的表情跟他正在做的事好像完全不相干。
倒是胖警察的尖叫声划破了僵硬的空间,将亿万痛苦带回现实。
他几乎吐出了自己的内脏。
“你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杀警察可是……可……别杀我!别杀我!”
瘦警察狂唉狂叫,却没有一点逃的可能。
铁块轻轻转向他,高高举起右拳。
“喂……喂!”
!
冒着烟硝的拳落下时,这警察倒是百分之百吐出了自己的内脏。
瘦有瘦的好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间急诊室,有能力为他们延续一个小时以上的性命。
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大约八到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好好感受——痛。
铁块将拳头往他们的身上抹了抹,既不慢,也不快地站了起来,走回面摊。
奇异的举止招致奇异的反应。
没有人打手机报警。
没有人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们只是看着铁块将三迭小菜吃完,就连老板在找钱时也分毫不差。
不知道是真的很冷静还是都市人过度的冷漠。一切都保持原先的运作。
铁块牵着小恩,慢慢地走在街上。
小恩不再发抖,感冒高烧的不适也在刚刚激烈的心跳中消失无踪。
夜风变得很暖。
不知不觉,从铁块牵着小恩变成了小恩牵着铁块,而他们并没有往特定的方向前进,只是胡乱游荡。小恩的脸早已爬满泪水。
行经第十六个十字路口时,她终于大哭了起来。
铁块很沉默,就这样站着看她哭,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钱了……”
小恩哭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她的手,握得铁块好痛。
“好。”
【28.】
死了两个警察。
却没有想象中喧嚣了十几条街的警笛声,这城市迟钝得可怕。
或者,冷酷到变成一种持续性的异常。
两人慢慢回到租屋。一进门,立刻像动物一样交配。
结束后,两人像用看电视一样的神态看着门板,等待蝉堡从缝底出现。
半个小时后,一个小时后,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的眼皮越来越重。
但除了隔壁住户分分秒秒传来的“蓝雨”歌声,什么也没渗透进这房。
看样子,临时起意的杀人行为并无法召唤蝉堡的出现。
铁块竟等到睡着。
小恩静静看了他好一会。
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摸不着头绪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体贴。
即使无法确实理解这男人的行止,但她想象不出,如果那种极端的残暴不能称为浪漫……那,什么是呢?
若这是小恩的一厢情愿,那么,这笃定是她最满足的一厢情愿了。
为此,小恩小心翼翼将四肢脱离他的身体,穿好衣服离去。
她可以是这男人泄欲的充气娃娃,也可以是呆板的读书机器。
但绝对不能让这男人厌腻她。
就算是短暂而不明的依存关系,能尽量拉长保存期限就尽量吧。
只是第二天还不到晚上,小恩拎着两个便当,再度出现在门口。
门是开的,因为铁块听见了楼梯的震动声。
第三天中午,小恩拎着一大袋零食,迫不及待出现在门口。
门还是开的。杀手的耳朵可灵得很。
第四天晚上做完爱后,铁块一言不发出门,留下小恩一个人呆坐在房里。
就在小恩考虑是否应该离开时,铁块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支未拆封的新牙刷。
“留下来。”铁块将牙刷放在小恩的掌心。
不是个问句。
这辈子,小恩第一次因为太幸福流出了眼泪。
【29.】
小恩从此住在铁块那里。
第一个改变,就是房间多了很多件很多件衣服。
“对不起,我把衣服通通折在地上就好了。”她吐舌。
“没关系。”铁块眉头轻皱。
一个小时后,铁块在阳台绑上五条绳子,让小恩啼笑皆非地挂满衣服裙子。
铁块白天出去晃荡,小恩有时跟,有时努力克制自己别跟,免得被讨厌。
她发现铁块很喜欢看海,可以一个人静静坐在堤防上注视大海三个小时。
她不晓得大海有什么好看,但她很乐意缩在海风的斜纹里,陪着铁块发呆。
起初很无聊,小恩经常看到打瞌睡。
久了,皮肤黏了,鼻腔咸了,头发润了,心也平静了。
但还是常常睡着。
铁块杀人的时候,她也跟了几次。
远远的,看着铁块在停车场将一个上了年纪的管理员一拳打断脖子。
隔了半条街,看着铁块将一个正在吃便当的出租车司机拖出来,砸破太阳穴。
比起小恩所知道铁块以前杀掉的人,这两个看似无害的目标显得太过普通。
——普通得未免也太无辜。
小恩没说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毕竟是她男人的工作。
就像她有时遇到了奥客,还是得硬着头皮、借着麻痹把两腿张开。
铁块也杀了几个狠角色。
但他们再狠,也从来不是赤手空拳就能爆裂一切的铁块的对手。
坐在麦当劳里,落地大玻璃,正对着“案发现场”的位置。
三个拿着开山刀逛大街的飚车族,在十字路口被铁块硬生生揍下摩托车,一刀都来不及砍,就被揍得比出连环车祸还恐怖。
“不戴安全帽,下场真的好恐怖。”小恩拿着快融化的甜筒,呆呆看着一切。
一个来台湾进行表演赛的西洋摔角选手,在大饭店电梯里与铁块近身扭打。他想对铁块施展致命的颈锁时,却被铁块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揍断了腰骨。等到电梯来到第十五层楼“登”一声打开时,摔角选手的脸整个血淋淋黏在墙上。
铁块一边擦去鼻血,一边走出电梯。
等到电梯降回大厅,引起一阵惊声尖叫时,一个女孩走到空无一人的柜台。
“对不起罗。”小恩一下子抽走电梯里的监视录像带。
这是她从电影里学到的,也是她唯一可以帮得上忙的。纵使铁块不以为意。
有时候铁块不让小恩跟,小恩就乖乖待在家里等。
如果铁块让小恩远远看着拳起拳落,她会开心上一整个礼拜。
铁块通常不会受伤,因为别人很难提防到一个没有掏枪动作的人。
但若铁块受伤了,小恩也会有一点点高兴,因为她很满足于拿着棉花棒沾着碘酒帮铁块处理伤口的感觉。只要她有用,她就更加安心。
为此,小恩还去小区大学学了紧急救护的课程,也上网了解了正确的伤口处理。急救箱里的宝贝越来越多。
在处理稍微严重一点的伤口的时候,小恩有时会胡思乱想,一个援交妹跟一个杀手同居,有什么明天可言?每一部电影每一本小说每一本漫画都不会为这种污垢组合设下好的终点,没理由也没资格。
但想着想着,小恩常笑了出来。
以前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去思考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