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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爱你的话也只有风能听见
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深深埋藏这段未尽的情缘
想念每一个下雨天〗
无限回路重复的歌声,仿佛将时间缠绕、圈养在这个杀手空间里。
“对不起。”小恩的脚趾缩了起来。
“……不会。”他说,声音低沈。
两人对看,又是对看。
这个职业杀手似乎很习惯这样,一点也不难为情。
他没有生理反应。
她当然也不会有。
墙上时钟的刻动声又成了这空间唯一有知觉的存在。
不,还有那股略微呛鼻的气味。烟硝味。
从他杀人的拳头上发出来的。
小恩不知道将视线摆哪,只好将他身上的肌线瞧得更仔细。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狮子与老虎拥有雄浑爆发力,最强壮,但肌肉过剩。
这男人像一头铁铸的豹。
削瘦,精密,每一寸的肌肉都是为了攻击存在。
独行,挢捷,杀着一瞬而逝。
许久。
比许久再久一点。“你想说话吗?”小恩吞了口水。
电影里的女人质,跟绑匪总是有话聊的。
至今还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绑匪会真的杀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质。
职业杀手有点讶异,声音更低了:“说什么?”
却不凶。
“你会杀我吗?”小恩鼓起勇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没有上油的滚轮。
像是怕小恩听不懂,隔了五分钟,他又补充:“没人付我钱。”
这句话像直接灌进身体的氧气,小恩一下子放松。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关于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怎么在乎。
此时,门缝底下晃过一道黑影。
他像炮弹一样弹向门,飞快打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单位。
门外没人,倒是闷热的风灌了进来。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纸袋。
棕黄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轻易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袋。
他慎重捡了起来,有点疑惑、有点期待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小恩心里又更踏实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动作既仓促又竭力谨慎,像小孩子拆开礼物般打开牛皮纸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职业杀手,小恩恐怕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请帮我念。”他拿出里面的纸张,用最恭谨的语气。
A4,平凡无奇的纸质,新宋体,字体大小12。
故事,蝉堡。
没有梦的小镇之章,章节十。
威金斯警长的颈椎受到的伤害,让他必须在医院躺上两个星期。
调查麦克医生月夜杀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长的头上。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结束时,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而小恩则觉得自己刚刚死过一次。
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没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腾的浆液,都是虚脱的自己留下来的。
也许刚刚所谓激烈的交媾过程,对他来说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从丢在地上的长裤口袋里拿出皮包,数了十六张千元大钞给她。
“谢谢。”小恩脑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观察她的表情。
“不够吗?”
“够。”小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够了,谢谢。”
那些少女漫画都怎么形容这种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这男人一定没有叫过女人。要不,就是总是被女人骗。
他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小恩。
小恩被看得脸都烫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发生过。
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核心都是“缘份”两字。
不可思议的缘份表现在男男女女阴错阳差的巧遇,但就是没有一本小说提到关于职业杀手赤手空拳击碎一个人的脸后,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脱光光读小说,然后交媾的故事。
没可能有这种事。
很多小说家都会宣称:“现实比小说还要离奇,因为真实人生不需要顾及到‘可能性’。”但真正比小说还要离奇的真实人生到底有多少?
小恩有种嗑了药的迷幻感。
“你杀人。”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喉咙、嘴唇、牙齿,一点感觉也没有。
连害怕也变得太抽象。
“我杀人。”
他说,语气很干净。
跟“是的,我是个工程师。”差不多的那种语气。
“你真的不会杀我?”
“不会。”他每个字都很慢:“你念故事给我听,你很好。”
小恩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微喘的胸膛,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们都叫我铁块。”他有点生涩地说。
铁块。
这两个字不够资格称为名字。
却很传神。
“你杀过很多人吗?”
铁块默认。
“你杀人,怎么不用枪?”
“没想过。”
“杀一个人,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这么问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