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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系列(74)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爱你的话也只有风能听见

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深深埋藏这段未尽的情缘

想念每一个下雨天〗

无限回路重复的歌声,仿佛将时间缠绕、圈养在这个杀手空间里。

“对不起。”小恩的脚趾缩了起来。

“……不会。”他说,声音低沈。

两人对看,又是对看。

这个职业杀手似乎很习惯这样,一点也不难为情。

他没有生理反应。

她当然也不会有。

墙上时钟的刻动声又成了这空间唯一有知觉的存在。

不,还有那股略微呛鼻的气味。烟硝味。

从他杀人的拳头上发出来的。

小恩不知道将视线摆哪,只好将他身上的肌线瞧得更仔细。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狮子与老虎拥有雄浑爆发力,最强壮,但肌肉过剩。

这男人像一头铁铸的豹。

削瘦,精密,每一寸的肌肉都是为了攻击存在。

独行,挢捷,杀着一瞬而逝。

许久。

比许久再久一点。“你想说话吗?”小恩吞了口水。

电影里的女人质,跟绑匪总是有话聊的。

至今还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绑匪会真的杀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质。

职业杀手有点讶异,声音更低了:“说什么?”

却不凶。

“你会杀我吗?”小恩鼓起勇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没有上油的滚轮。

像是怕小恩听不懂,隔了五分钟,他又补充:“没人付我钱。”

这句话像直接灌进身体的氧气,小恩一下子放松。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关于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怎么在乎。

此时,门缝底下晃过一道黑影。

他像炮弹一样弹向门,飞快打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单位。

门外没人,倒是闷热的风灌了进来。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纸袋。

棕黄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轻易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袋。

他慎重捡了起来,有点疑惑、有点期待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小恩心里又更踏实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动作既仓促又竭力谨慎,像小孩子拆开礼物般打开牛皮纸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职业杀手,小恩恐怕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请帮我念。”他拿出里面的纸张,用最恭谨的语气。

A4,平凡无奇的纸质,新宋体,字体大小12。

故事,蝉堡。

没有梦的小镇之章,章节十。

威金斯警长的颈椎受到的伤害,让他必须在医院躺上两个星期。

调查麦克医生月夜杀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长的头上。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结束时,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而小恩则觉得自己刚刚死过一次。

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没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腾的浆液,都是虚脱的自己留下来的。

也许刚刚所谓激烈的交媾过程,对他来说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从丢在地上的长裤口袋里拿出皮包,数了十六张千元大钞给她。

“谢谢。”小恩脑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观察她的表情。

“不够吗?”

“够。”小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够了,谢谢。”

那些少女漫画都怎么形容这种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这男人一定没有叫过女人。要不,就是总是被女人骗。

他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小恩。

小恩被看得脸都烫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发生过。

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核心都是“缘份”两字。

不可思议的缘份表现在男男女女阴错阳差的巧遇,但就是没有一本小说提到关于职业杀手赤手空拳击碎一个人的脸后,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脱光光读小说,然后交媾的故事。

没可能有这种事。

很多小说家都会宣称:“现实比小说还要离奇,因为真实人生不需要顾及到‘可能性’。”但真正比小说还要离奇的真实人生到底有多少?

小恩有种嗑了药的迷幻感。

“你杀人。”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喉咙、嘴唇、牙齿,一点感觉也没有。

连害怕也变得太抽象。

“我杀人。”

他说,语气很干净。

跟“是的,我是个工程师。”差不多的那种语气。

“你真的不会杀我?”

“不会。”他每个字都很慢:“你念故事给我听,你很好。”

小恩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微喘的胸膛,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们都叫我铁块。”他有点生涩地说。

铁块。

这两个字不够资格称为名字。

却很传神。

“你杀过很多人吗?”

铁块默认。

“你杀人,怎么不用枪?”

“没想过。”

“杀一个人,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这么问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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