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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渐离,则是两人毫不隐瞒秘密的酒肉之交,高渐离将以他的击筑歌唱,传唱记录下两名壮士的惊天义举,流于后世。
是夜。
“旦夕之间,蓟就会被秦军兵临城下。”荆轲。
“大事不远。”樊于期揭开地毯。
地毯下,是一块厚实的木板,木板上刻有秦宫的布置图,以及禁卫军可能巡逻的所有路线。
秦王政性多疑,每隔二到三个月就会更换宫里的禁卫军首领,甚至随意编组额外的巡兵,调动禁卫军巡逻的路线。不只确保禁卫军的忠诚,更要迷惑潜在刺客自以为是的信息。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秦王终究在宫殿里,只要这一点确定,就有行刺的机会。
对于秦宫熟悉的樊于期不仅拥有至少三个潜进秦宫的方法,甚至掌握了五个可以在秦宫暂时藏身的隐匿之处。如果一天看不到赢政,就在秦宫里多等一天,凝神等待。
樊于期最担心的,还是刻刻在秦王七步之内,保护安全的两名贴身侍卫。稽首,范雨。
这两位贴身侍卫都是秦国人,俱是有名的力士,稽首能徒手格杀战马,范雨能以掌底敲碎顽石。两力士对赢政效尽死忠。
如果樊于期与荆轲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刺杀成功,肯定会被稽首与范雨挡下,争取到其它禁卫军赶抵护王的时间。
但自从那天见识了荆轲深藏不露的高强剑法后,樊于期再无疑虑。赢政捐首,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行刺成功之后的部份就一点也不重要了,这两个男子汉根本没有打算活着走出秦宫。
樊于期与荆轲蹲在大木板旁,手持树枝指指点点,专注讨论潜入秦宫的哪一条途径较容易避开最新的禁卫军路线,而高渐离则静静地在两人旁倾听,心向往之。
明日鸡啼,便是荆轲与樊于期踏上征途的时刻。
高渐离看着这两位挚友专注思量刺杀计画的神态,心中喟叹。此乃真凛凛壮士,与之杯酒相交,万分荣幸。
突然,荆轲霍然站起。
“何事?”樊于期皱眉。
“有杀气。”荆轲果断拔剑,他感觉到团团杀气从四面八方围将过来。
没有马啼声。取而代之的,是更危险的猫步。
杀手独特的索命节奏。
樊于期使劲拉开刻满秦宫布阵的大木板,里头有个秘密夹层,空间大约可以藏躲一人。
当然是高渐离躲了进去,木板被荆轲盖了起来,铺回地毯。
“几人?”樊于期低声,抽出长剑。
“三十多人以上,或许五十人也不一定。”荆轲苦笑。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樊于期瞪大眼睛,这数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能动员这个可怕的数字,非太子丹莫属。
“不能待在屋子里。”樊于期皱眉,看着地毯。如果敌人用火攻,高渐离这家伙肯定活活被烧死。
“那就冲出去吧。”荆轲踢开门。
两个男子汉从宅邸侧门冲出,直奔马厩。
毫不意外,在马厩前遭遇到已不需要掩饰动机的刺客。
刺客莫约十名,个个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双过度亢奋的眼睛,亮剑。
“抢马!”荆轲大喝,主动抢步迎向刺客,剑走狂霸。
“小心!”樊于期冲向自己豢养多年的战马,期待用速度摆脱追杀。
十名刺客手射流星,淬毒的寒芒满天花雨扑向荆轲,荆轲剑身一卷,毒镖纷纷破散,不刻已与刺客交杀在一起。
荆轲精神集中力汇聚到顶峰。如果不能快些杀开一条路,其余方向的刺客赶到的话,就是九死无生的败局。
仗着膂力过人,荆轲每一招都是锐不可当,刷刷刷狂风扫落叶的气势。
四名刺客首当其冲,持剑的手俱是狂震迸裂,接着就是横七竖八倒卧在地。余下六名刺客迅速转换身形,避开荆轲狂猛的剑招,改用小剑拖住大剑的缠粘战法。
但荆轲何等人物,突然一个骤身破阵,手腕一沉一伸,从直劈改为平刺,立刻将炎枫剑送进一名刺客的心窝。剑拔出时,趁着血花撩乱,荆轲雄然大斩,犹如白额大虎朝四周猛袭。
刺客们惊骇不已、急切掷出毒镖护身,却又有两名刺客被剑劲斩破身子。
“荆兄上马!”樊于期大叫,已乘坐战马往这边奔来。
飕飕飕飕。
不知数量的毒箭从左上方朝樊于期呼啸而来。
樊于期悍然举剑格挡,却无法悉数拨开。只见十几支毒箭将樊于期座下战马贯成了刺猬。
战马悲嘶,轰然摔倒。
“可恶!”樊于期大恨,踉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所有的刺客陆陆续续赶到,加入合围两人的阵势,其中还有携带短弓毒箭的黑衣射手。
“进林子!”荆轲冲来,拉起腿伤的樊于期就往林子里冲。
可怕的战场转进危险的密林,情势开始有些改观。
荆轲与樊于期对宅邸附近的环境熟撵,仗着地利,两人时躲时攻。
荆轲的剑霸,樊于期的剑狠,加上一个月来不断演练的刺秦合作,两人时而相互掩护,时而天衣无缝的合击。好大喜功而采取独自行动的刺客,纷纷惨死在两侠即兴的埋伏里。
刺客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在林子里牺牲了十二名单独行动的好手。
“别单独行动!等到天一亮,他们就逃不了啦!”刺客的首领喝斥。
剩下的莫约三十五名刺客收到指示,开始向同伴靠拢,蹲伏着身子在即将破晓的浑沌光色中搜索两个目标。
角也在其中。
他唯一能掷剑的右手虽然只恢复了三成力道,身子却渐渐抓回当初身为首席杀手的感觉。对于暗暗蜇伏的杀气的敏感,角远胜其它刺客,他早已发觉荆轲与樊于期逃遁的方向,跟潜伏的准确位置。
角清楚知道,荆轲是无法从这次的围歼中脱身的。
天一亮,除了进入密林里的三十多名杀手,还有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弩箭手在外头等着,将涂满漆料的箭头点火,不须瞄准就是疯狂朝天乱射。无数的火箭将如豪雨般坠落,最后烧垮整座林子。即使牺牲效命太子丹的刺客团队,也在所不惜。
偏偏,角维持了奇妙的中立。
既无意对荆轲出手,也不可能帮着废掉自己一只手的荆轲反噬同伴。
灌木与蕨类下低矮的洼处。
“糟糕。”樊于期额上的汗珠不断滚落,艰辛困顿地苦笑。
他蹲在荆轲身边,勉强用剑撑住了身子。若非坚强的意志,他早已昏死过去。
箭早拔出,却无济于事。荆轲铁青着脸,审视樊于期小腿肚上的箭伤。
伤口在河水反射的微光下呈现可怕的黑,箭毒已严重撕咬烂肉,痲痹了腿肚子的知觉。看那伤口上黑的扩散痕迹,荆轲勉强可辨识出是可怕的常山蛇毒。
再过一时半刻,常山蛇毒就会侵蚀进骨,沿着髓液蔓延全身,结束樊于期的性命。
“必须把腿砍掉。”荆轲。
“砍掉了脚,还怎么潜进秦宫?”樊于期摇头。
秦宫?
角竖耳听着。
“我背你。”荆轲。
樊于期欣慰不已,知道荆轲是认真的。但背着断了一腿的自己,荆轲绝对无法闯出眼前的难关,必死无疑。
“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我吸引那些刺客的注意,你快点逃走。你有为之身,不需要同我一块死在这无名之地。”樊于期严肃的神情,不容荆轲反对。
“行。”荆轲扶起樊于期。
荆轲撕下衣服一角,将条状的破布紧紧缠绑在樊于期的手与剑,让他即使无力握剑,剑也不至脱手。
“快滚。”樊于期抖弄眉毛。
“砍下秦王的脑袋时,我会大叫你的名字。”荆轲拍拍樊于期,快步消失在将明的墨蓝里。
角叹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目送荆轲远去,樊于期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一部份也跟着离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