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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主,是我未婚夫的爸爸。」微真说。
深夜,北台湾。
一辆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的租赁汽车上,一对逃家多日的小情侣,一只陪伴他们流浪的小黑猫。
男孩莫约二十初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旋转广播钮慢慢寻找,最后停在西洋怀念老歌的频道上。
女孩抱着小猫,看着车窗外的细雨,雨珠在玻璃上缓缓汇集、一束束流落,一脸的幸福。
「微真,对不起。」男孩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志,不要这么说。不管以后会不会在一起,这次私奔都是我们之间最浪漫的事。」女孩甜甜一笑,小猫撒娇似舔着她的下巴。
她回想起两人一起的甜蜜时光,他们从大二起就是班对,交往了两年,中间诸多欢笑泪水,毕业后男孩带女孩回家,希望能共结连理。
本以为男孩的父母会给予祝福,但身为某企业董事长的父亲却大发雷霆,因为他已经作好藉儿子进行一场商业联姻,扩大集团体的准备。
女孩的出现,完全打乱他的计划。
「如果妳执意跟我儿子在一起,妳就要付出代价。」那严酷的父亲说。
正当女孩伤心欲离时,两个月前某夜,男孩喜孜孜地为她戴上一枚戒指。
「走吧,等我们躲到全世界人都着急的时候,爸就会祝福我们了。」男孩保证,紧紧搂住她。
一个半月了。
这对情侣的旅费因男孩父亲冻结银行存款,使得他们过得很清苦,吃不好,睡不好,就连这台租来的车子也已超过契约两个礼拜。
但女孩无怨无悔,只要摸着手中的戒指,她就感觉无限满足。
后照镜里,一辆不断闪着大灯的黑色奔驰。
「有人在跟踪我们。」男孩皱眉,踩下油门。
丰田汽车冲出,但跟在后头的奔驰轻易就咬住了尾巴,无法拉开距离。
车子的时速已经高达一百四十公里,风切声隆隆作响,十分可怕。
「志,回家吧。」女孩低下头,眼泪不断流下。
「不。」男孩咬牙,油门已经探底。
那辆奔驰,一定是男孩父亲请的征信社之类的,目的可不是单单跟踪而已,不断闪烁的大灯正示意着必须带他回家这事实。
两车就这么疾驶,在奔驰刻意保持紧咬丰田的情况下,二十分钟过去了。
广播的老歌节目里,正播放披头四的yesterday,慵懒的唱音与两车间的肃杀成了强烈的对比。
雨大了起来。
小猫感受到车内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全身在女孩怀中缩成一团。
女孩擦去眼泪,抬头看着男孩,笑了。
「可以了,志,你已经证明了对我的爱,我不会怪你的。」女孩温柔的声音。
握紧方向盘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男孩大哭。
就在此刻,车子轮胎突然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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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医院,632单人病房。
一个杀手,一个盲女。
「所以,车子打滑出了事,男孩死了妳却活下来,于是男孩的企业家爸爸聘雇了我来杀妳?」G坐在塑料皮椅上,又旋开一罐柳橙汁。
微真点点头,第一次露出哀伤的表情。
黄昏的余晖落进了病房,吹晕开房间里的波斯菊香。
「说了这么多还是得死啊,妳的愿望是什么?」G笑笑,打了个嗝。
微真举起手,摸着手指上的银色戒指。
「我想再看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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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旧公寓里,闪晃着一个挢捷倏忽的红影。
忽明忽灭的日光灯管下,十八个房间,二十一个吊在半空中、或摆在桌上、或放在楼梯间的绿色玻璃瓶,滴滴答答的秒针晃动声。
红影手中拿着一把散弹枪,寂静地穿梭在倾颓的窄小空间,瞄准,发射,闪躲,快速切换弹夹,然后又是瞄准,发射,闪躲。
二十一个玻璃瓶在散弹枪的威力下一一应声而破,无一阙漏。
红影走出旧公寓,来到公寓下的老秋千。
美丽的霜。
「及格了,二十一枪,四分二十七秒。妳恢复得真快,比许多现役杀手用的时间都还要短。」一个长发男子看着手中的码表,嚼着口香糖。
西门,知名的杀手训练师,鞋子踩着一只塑料箱子,箱子里都是空玻璃瓶。
「你帮我。」霜。
「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我也蛮喜欢妳的,但还没有喜欢到要跟G手上那把枪拼生死的地步。」西门吹大泡泡。
啵。
霜很清楚自己不是G的对手,至少目前还不是。
所以霜雇用西门,请他训练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杀手的本能,在这栋旧公寓里布置设施,放置打靶用的玻璃瓶。
这只是第一阶段。
在与G短暂交往的三个月里,一起吃饭,洗澡,做爱,睡觉,霜从G的身上看见一个杀手需要的所有特质,但都不突出。霜甚至没看过G练过枪、做过特殊的体能训练,非常散漫。G只对做爱的姿势有点自己的想法。
但越是这样,越是可怕。
「你开价,我聘雇你。」霜看着西门。
「不,除非妳通过考试。」西门一口拒绝,将码表归零。
「?」霜。
「其实我总共放了二十二个玻璃瓶在里头,但妳只击破了约定里的二十一个。霜,要面对G,就不能自我设限,任何规则都必须放诸脑后,才有一丝机会。」西门双手插进宽大的裤子口袋,那模样就像一个教小孩花式溜冰的教练。
「这个测验,G曾经击破第二十二个玻璃瓶么?」霜瞇起眼睛。
「恰恰相反。」西门挑高眉毛,说:「他只花了一分钟就从里面走出来,没有开枪,却摔碎了十四个玻璃瓶。他不高兴地说,只是玻璃开什么枪,也没有耐性找出所有的玻璃。」
很像霜认识的G。
「我测验过二十七个杀手,只有一个人在第一次,就将第二十二个玻璃瓶找出来打破。要说有人能杀死G的话,大概就是他了吧。」西门回忆。
霜不置可否,她晓得西门说的是谁。
但她绝不会想跟那个人连手。
「想要杀死G,就不能成为跟G同类型的杀手,那一点用处都没有。G是那类型的最顶尖,我想妳比我更清楚吧。」西门站了起来,扛起那箱玻璃瓶。
他要重新回旧公寓里摆放新的玻璃瓶,这次还要多点花样。
「我明白。」霜。
「对了,霜。」西门朝地上吐出已没味道的口香糖渣。
「?」霜。
「G摔碎的十四个玻璃里,其中一个是我藏得最隐密的,第二十二个玻璃瓶。」西门走进旧公寓。
距离拆掉眼睛上的纱布,还有三天。
在微真的一番说词下,G索性跟护理站要了张临时的折迭伴床,睡在病房里。
当时G要离开病房时,微真是这么说的。
「杀手是这么干的吗?」微真一贯淡淡的语气。
「怎么?」G。
「陪我到拆纱布为止吧。」微真静静地说。
「不会吧,我是杀手,不是保镖。」G想起了听见微真的愿望时,自己那份失望的窘迫。
「如果我被别人杀了怎么办?如果我走楼梯跌死了怎么办?自己想不开跳楼了怎么办?」微真的语气越来越急促。
真是个寂寞的女孩。
「是有些麻烦。」G想了想,看着小冰箱说:「所以妳要我买越多零食越好,原来是要给我自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