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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机倒转到五天前,当Mr.NeverDie故意让子弹掠过耳际时,还稍微往外动了分毫、好让子弹轻轻擦过,只要算错一点点,整只耳朵就会烂烂地黏在沾满血迹的地板上。
「厉害吧。」Mr.NeverDie不屑地从鼻孔喷气。
「……」女刺青师检视了耳后那道焦掉的伤口。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来来回回刺了这么多次,女刺青师感觉到这些新增伤口的奇异变化。可能危及生命的伤口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这男人非常精准地控制伤口的位置,每每落在自己上次规定的「地点」。
虽然还没有到随心所欲的程度,也不远了……
这样的身体,不禁让女刺青师想到了她认识的另一个身体。
那个身体,也很强,却是一种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糜烂之强。
「妳没问过我,也不打算问我,这些夸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没兴趣。」
「不觉得,一般人受了这种伤,早就死了一千次了吗?」
「不见得。」
「放心,我不会多说,嘿嘿……我可不想少了一个聊天的对象。」
「我们没有聊天。」
「……」Mr.NeverDie刻意忽略刚刚那一句绝顶残忍的吐槽,说:「最近我在美国听到了一个笑话,大概是这样说的……有一个男人在新婚之夜,对着新娘发誓说,他会爱她一生一世,如果他对她做了不忠的事,他愿意接受上帝的惩罚。」
「不好笑。」
「因为还没讲完。」Mr.NeverDie也不着恼,继续说道:「婚后不久,那个男人就跟新娘的好朋友勾搭上床,还常常上妓院嫖妓。终于有一天,他搭飞机出差,结果在高空遇到乱流,一边引擎还冒出火来,情况危急,那个男人想起了当初的誓言,于是双手合十大声祈祷……他祈祷说,上帝啊!虽然我罪孽深重,不过请您看在其它无辜旅客的份上,暂时饶恕我吧!」
「……」
「这时天上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上帝说——」Mr.NeverDie哈哈大笑:「无辜?为了把你们这些罪人统统凑上同一班飞机,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啊!」
「嗯。」
女刺青师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已是对Mr.NeverDie莫大的鼓励。
自从死了一次后,Mr.NeverDie就爱上了所有关于死亡的笑话。
就知道这种笑话特别管用。
「上帝的事我不清楚,不过,关于死神的传说很多。」Mr.NeverDie享受着自吹自擂的快感,加重语气:「唯有我最接近真相。」
女刺青师不搭腔,自顾自在刚果语的「自由」旁,小心翼翼修饰花边。
「一般人用刀,速度实在太慢了,虽然没办法真的闭着眼睛就能躲开,但也相差不远,嘿嘿。」Mr.NeverDie幽幽说道:「看来看去,还是子弹比较有挑战性。」
「……」
「那些子弹的轨迹就像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飞车,要对付它们,就得了解死神如何控制子弹飞行路上的红灯绿灯。」Mr.NeverDie洋洋得意:「躲不过,就迎上去。睁大眼睛,一刻也别闭上!」
「……」
还没完。
Mr.NeverDie又说了躲炸弹破片的诀窍、如何从十五层楼跳下去还能不死的应变小技巧、一口气应付十几个人从四面八方拿刀砍过来的要领,等等日常生活中绝对派不上用场的荒诞经验谈。
「不过子弹毕竟没生命啊,小混混扣扳机这个动作也没啥信念,加起来都算是无生命的东西……一旦扣下扳机,子弹接下来要怎么跑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啦!」Mr.NeverDie继续说继续说:「比起来,如果刀在高手手上,比一般小混混拿枪还可怕一百倍,因为高手使刀的动作有不确定的生命感,生命体的轨迹我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一定要边看边躲……」
女刺青师默默听着,默默刺着。
都来这么多次,也来这么久了,Mr.NeverDie看不出来女刺青师是不想跟他讲话呢,还是彻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是两者兼具。
出于意兴阑珊后的本能,Mr.NeverDie突然提议:「想不想跟我做爱?」
「不想。」
女刺青师回答的语气,丝毫不见惊讶。
Mr.NeverDie感觉皮肤上的针刺没有加重,也没有减轻力道,若无其事。
大概是自己问得太轻浮,没有慎重其事的感觉吧。
「说真的,想不想跟我做爱?」他慢慢地再说一次。
「不想。」女刺青师断然拒绝。
「那妳要不要跟我做爱?」
「不要。」
「那,可以跟我做爱吗?」
「不可以。」
既然使用各种问号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么……
「跟我做爱吧。」Mr.NeverDie肌肉绷紧。
「你可没那么自由。」女刺青师还是全神贯注在她的针笔上。
这样也不行。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留下一点点挑战也好。
每次来都问问看,直到成功为止。
不,不是「为止」。
成功之后,一定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吧。
40
大雨夜,最是杀人夜。
撑伞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招手,出租车靠近。
开门,上车。
「长安东路,富贵年华。」男人说完,便闭目沉思。
出租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以最急切的速度来回扫水,视线依旧一片模糊。
轮胎有一半没在水里,整条街几乎都被雨给溶解了。
「这雨啊,大概是我开出租车十年来遇过最大的一次。」出租车司机咕哝。
「……」男人没有回话。
雨一直下。
像是报复白天时被狂风整个吹横的怨气,雨沉厚到连风都透不过气。
也许是巧合,抑或是计算精准。
男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租车已来到一间高级三温暖俱乐部门口。
「一百八十块钱。」司机停住表。
「不用找了。」男人将两张百元钞放在排档处。
不急着下车,男人整理着脖子上的黑色领带。
「这种天气,太晚叫不到出租车的话,打这个电话,算你八五折。」司机眉开眼笑,递上有点湿润的名片。
「……」男人接过,小心翼翼将印有出租车车队与传呼电话的名片,收好。
用得着的话,那便诸事大吉。
雨没有一丝一毫缓下来的迹象。
男人用最老式的手法,慢慢将领带打好。
开门,开伞,慢慢下车。
即使只走了几步路,撑着伞,半身还是给湿透了,裤管也湿了。
俱乐部门口,在这滂沱大雨夜,竟停了十几台黑色高级轿车。
每台高级轿车的玻璃上,都贴着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深黑色隔热纸,不过从挡风玻璃可清楚看到,每台车的驾驶座上,都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司机。
有的司机一边嚼槟榔,一边看八卦杂志发笑。
有的司机正在讲手机,一边往俱乐部门口张望。
有的司机双手环胸假寐,脑袋微微上下晃动。
……麻烦的十几双眼睛。男人看了看表。
将伞交给门口泊车的小弟,将领带重新调整、系紧……男人还是很在意领带。
「先生,跟您借一下您的会员卡。」另一个门口小弟堆满笑容。
「第一次来。」男人看着小弟的眼睛,这孩子还很年轻。
「先生,实在很抱歉,我们这间俱乐部是采会员推荐制,如果……」
「洪爷约我在这里谈事,叫我先去他惯去的东河包厢。」男人平静地看着小弟,说:「他晚点来,你可以打电话给他。」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这里是……」小弟的脸堆满了歉意。
「雨下很大。」男人微微踏着湿淋淋的鞋子。
男人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更没有表现出任何「请求」的意思。
不卑不亢,他只是很自然地,饰演好洪爷位高权重的朋友。
「是,那您在这里签个名。」小弟诚惶诚恐地拿出一本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