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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对了,新赌客根本志不在获胜,他的敌人只有赌神一个,他所有的牌都在用力拉扯赌神的气运,错乱赌神运牌的「呼吸」。
到了最后一局,新赌客与赌神并列最后。赌神的筹码略胜新赌客,但谁多输了这一把,几乎就得把命留在海上。
到了此时,新赌客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其它已不需要靠最后一局分出胜负的两名行家盖牌退出,让整张赌桌只剩下赌神与他两人。
赌船的气氛变得非常诡谲,因为新一届的赌神已经提前产生,但所有围观的宾客依旧屏气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这倒数最后两名的赌客生死对决,彷佛赌神易主并不是么重要的事。
「他们手上的牌你还记得吗?」我热切地问。
「怎会忘记?」发牌员耸肩。
赌神的牌:黑桃7,黑桃7,方块K,黑桃5,底牌则是一张可变换成任何一张牌、或强制更换对手任一张牌的鬼牌(当然那时除了赌神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牌是鬼)。
新赌客的牌:黑桃6,红心7,方块8,黑桃9,跟一张谁也看不穿的底牌。
牌面上,拥有鬼牌的赌神必然将鬼牌当作黑桃七,所以最大的状态是「黑桃同色七,三条」。然而新赌客却拥有压倒三条的「顺子」的可能。也就是说,万一新赌客的底牌是机率最大的5......
原本心高气傲的赌神,是不可能相信新赌客的底牌会让他的牌凑成顺,但桌上这由四副牌共同随机筛选后的诡阵牌,玩到了最终局,大家对牌的内容已经了然于心。
虽然能让新赌客凑成顺的「10」只有1张,但已经确定这副牌「5」非常的多,至少有十二张------然而放弃看牌的其它两名玩家合计却只拿了两张,扣掉赌神的一张黑桃5,还有惊人的九张没有出现。
新赌客的底牌,是「5」的机率不小。
「牌面我大,筹码五注。」新赌客面无表情,将最高注限的一半推到前面。
高大的赌神瞇起眼睛,以君临天下的气势打量着新赌客无底洞似的眼神。
如果这一把不跟,那就是新赌客赢走桌上筹码。计算起来,两人手中的筹码将一样多,届时进入延长赛,依照规则将由两人再单挑最后一局。
这个局面,当然新赌客也很清楚。
甫获得新任赌神桂冠的诡阵参赛者,忍不住咕哝起来:「如果你真是顺子,怎么只喊十注?你错估了赌神不可能被唬倒的精神力。」他叹气,因为他能够赢垮赌神,百分百并非技胜一筹,而是全仗大家同舟共济扰乱赌神的运牌,至于策划者正是这位不知名的新朋友。如果可能,他希望举枪自尽的人是赌神,而不是这位奇特的盟友。
新赌客毫不回避赌神的眼睛,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他拿的是鬼牌。」
牌桌上,一张鬼牌都没有出现。
听到此句,赌神一笑:「就算我拿的是鬼牌,也未必相信你是顺子。」
「你可以不信,但我没看见你把筹码推出来。」新赌客冷笑:「我花了十二局在动摇你的运,而你这把却跟定了。不跟,你就等着在延长赛把自己的脑袋轰掉吧。」
没错,下一场未必能拿到决定八成胜负的鬼牌。赌神这把赢面居大,可说是跟定了。如果放弃不跟,真实状况却是自己该赢未赢,等于是断了自己的气,那是赌的大忌。
问题是怎么个跟法?
赌神深呼吸,将底牌翻出,果然是鬼牌。
此时赌神的身影突然拔升巨大了起来,斜斜地压向赌桌的另一端。
那是无懈可击的赌魄,刺探着新赌客的瞳孔反应。
新赌客沉稳道:「我听过一句话。要成为英雄,就得拿出象样的东西。」
「不,你不是。」赌神睥睨。
「------」
「如果你真有你说的气魄,就该自信如果你被换了牌,还是会换到顺子,那么你就该气焰嚣张地把十注筹码都推出。你很怕我踢掉你的顺,骗不了我。今晚我受够了你的气,没理由让你活着下船。」赌神淡淡说道,将五注筹码推前,然后翻手,又加码了十注。
赌神丢出鬼牌,说:「我跟,再加十注。然后我要用鬼牌踢你的方块8。」新赌客脸色不变,任由发牌员将他的方块八抽走。
他不得不跟。不跟,输了这一把,代价就是死。
发牌员各自补了一张牌给用罄鬼牌的赌神,与被强制换牌的新赌客。
赌神补进了一张黑桃5,所以牌面上是7、5双对。依旧非常强势。
而新赌客则补进了一张黑桃6,底牌在未掀开的情况下,最大的牌面是同色6单一对,仍旧输给了赌神的双对。
新赌客微笑,掀开底牌。
胜负揭晓。
方块6。
「同色6三条,大过你的双对。」新赌客微笑。
原来,新赌客利用这副诡阵5很多的特质,伪装成顺子,欺骗赌神拆掉强牌同色7三条,去毁掉新赌客自己区区的同色6一对。为的是什么?为了获得「再进一张牌」的机会------买6,买9,买鬼牌。而新赌客,就这么千惊万险地蒙到了6。
有那么一瞬间,赌神面无血色,却又旋即回复神采。
然而这场赌局最精彩的部份,竟是从结束的那一秒才开始。
「你把你的所有身家都输光在这张桌子上,就为了这最后的骗局。了不起。」赌神微笑,举起放在桌上填满子弹的手枪。
不愧是一代宗师,愿赌服输。即使输掉的东西,再也没机会赢回来了。
「在你扣下板机之前,请听我说几句话。」新赌客点了根烟。
新赌客此话一出,赌神当然也想听听这位工于心计,把把欲置他于死地的陌生对手到底想说什么,于是将手枪放回桌上,深呼吸。
所有原本开始鼓噪的围观人群,全都静了下来。
「赌神,这辈子你可曾爱过一个女人。」新赌客看着赌神的眼睛。
「是。」赌神的眼睛苍老,却闪闪发光。
「请你,代替我杀了冷面佛。」新赌客微笑,竟举起赌神刚刚放下的手枪。
赌神睁大眼睛,错愕看着新赌客扣下板机,沸腾的鲜血飞溅在自己脸上。
量他纵横一生,却不曾见过这种怪诞的急转直下。
新赌客砰然倒下,斜斜的身体撞在地板上,太阳穴兀自冒着刺鼻的烟。
发牌员、警卫、船医一齐冲上前,在慌乱中遗憾地确认了新赌客的心脏停止跳动。奇变陡生,全场面面相觑,接着陷入一片哗然。
看似与赌神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新赌客,最后竟为了让赌神活下去,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一句不知道会不会被承认的话。
赌神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赌了这么多年,我明白在场有许多我的敌人。」
赌神看着地上的尸体,平静地拿起手机说道:「但我想说的是,各位若愿意与躺在地上,这位莫名其妙家伙交个来不及的朋友,请将身上的手机丢到这海里。」
不到一分钟,船上所有人的手机都落进烟雨蒙蒙的公海里。
这算什么?
我说不上来。我想应该说是一种,只有赌客才能体会到的义气吧。
在任何消息都还来不及从邮轮上传回台湾陆地的时候,赌神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七通电话,每一通电话都意味着大笔大笔的钞票瞬间烧尽。
赌船开始新赌神的加冕仪式,却没有人击杯交谈,大家都异常的沉默。
两个小时后,旧任赌神的手机铃响。
冷面佛在三温暖里胡天胡地时,被三个顶级的职业杀手轰得支离破碎,结束了他七日一杀的邪恶人生。
全场欢声雷动,举杯洒酒入海,一敬那位不知名的怪异赌客。
「真是好一场,神乎其技的赌局。」我热泪盈眶,激动握紧拳头。
「该怎么说呢?他妈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发牌员点了根烟,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