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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73)



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终于按约而行,议定,藏云以西共八城二十九乡,尽归西周版图。这也是此次地动受灾最重的城区,西周怕是安抚一众民心,灾后重建就要花费颇多的日子,但,亦可以借此契机树立西周在原东歧子民心中的形象。

利弊权衡间,倒还是利更多。

另,两国帝君歃血为盟,约定十年内西周、北溟不以兵戎相见,并共促两国的商贸往来。

如是,仅剩的三国中,南越的局势愈发不利。

靖宣四年十月初八,灾后瘟疫基本受到控制,天烨遂启驾回京。叶飞羽、李昶两位将军随驾同回,另留守部分军士协助灾后重建事宜,其中赫然包括地动后救我于兰若堂的那队禁军。

忆晴陪天烨同坐御辇,我则卧于另一车辇中,因天烨离京已有一月有余,京中前朝因着柳渊的事又不安宁,故此行一路并未停于任何行驿,而是连夜兼程。

忆晴,和天烨一样,自那晚后,再未来看过我一次。

因着身子依然孱弱,每日用膳我均在车辇中,并不出去,或许,这样对我也是好的。

随行的这些下人,看到的,是皇上另得新欢,隆宠不过半年的璃妃突然失宠。

然后,不过成为这些内侍、宫女茶余饭后消遣的活题。

回到京城后,哪怕父亲因我的失宠会有丝不满,但,忆晴毕竟也是安陵氏的女子,所以,对于制衡的效果来说,仍然是一样的。

刚用完早膳,行仗暂歇在一湖泊边,青丝披散于肩,有几缕随着车帘外吹进的风,拂过眼眸,拂进了心底,却还是起不了一丝波澜涟漪。

“娘娘,再过几日就到京城了,娘娘的身子也比之前大安了许多,这么多日子,娘娘从未给皇上请过安,怕是不太好吧。”望舒在一边道。

眸光黯然,淡淡一笑:

“有忆晴在那边就好。”

“奴才求见娘娘!”顺公公的声音恰在车辇帘外响起。

“传。”

顺公公掀起帘子,瞧着我的神色,笑嘻嘻地道:

“娘娘,眼见着就快到京城了,您身子可大安了?”

“劳顺公公挂心了,本宫已好很多。”

“那就好,娘娘,还请移驾御辇。”

淡淡地望着顺公公,道:

“为何要本宫移驾?”

“连夜兼程,明日即将抵达京城,娘娘为妃位之尊,理该伴驾同行。”

原来,还是要我陪他扮演这一出人前的帝妃恩爱。

接驾之人,均须为朝中重臣,则父亲必在内。虽然忆晴同为安陵氏,毕竟非父亲嫡出,又为罪臣之女。这人前的面子,却是要给足的。

“本宫已知,明日清晨自会移驾御辇。”

话语甫出,才发现,心中竟然已经平静到没有任何的感触。是的,这一年的劫数,哪怕有爱,此时,都被仅剩的一隅残缺心房,刻意深葬。

剩下的恨意,浓浓地勾勒出这个不算太清冷的冬季。

翌日,按品着上宫装,刻意化极浓的妆,来掩饰大病初愈下的憔悴。由内侍扶着,踏上御辇时,正与他目光相触,那里深邃地如一泓深水,静得连暗涌亦消逝无寻,而我这一生的命运多舛亦是因此而起。

“臣妾参见皇上。”

他收回目光,挥袖免我的礼。

我在他一侧坐下,淡桔色的茜纱帘透折出晨曦的薄光,一丝丝地,霓过彼此的裳襟,我苍白的素手,亦笼了一层光晕,微微晃动,潋滟地映着空气中冷凛的气氛。

车轱辘碾过高低不平的道路,身子依然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他,也同样纹丝不动,其实,我们都很累吧。可,却仍要这样保持下去。

纵然被碾压得支离破碎,还要装出完整无缺的样子。

所以,该是遗忘的时候了。我又可以让自己遗忘过去吗?然后尘封起自己的心。

以璃妃的身份继续苟延残喘带着唯一的恨而活着,直到他口中所称的,安陵一族的末日到来。

胭脂红妆,殊颜国色,却得不到自己要的感情,这是我此生的劫数,也是必须放弃的最后奢望。

但,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能让安陵一族就此倾覆,这是我进宫时的所背负的,也是此时还要继续背负的。

所以,即便有恨,我也仅能把它收敛藏起在不为人知的心底深处。

眸华拂过他如玉的脸庞,深深的刺痛,随着窗外,鼓乐声起,渐渐在喧哗中隐去。

镐京,终是到了。

御辇沿着西周的甬道,缓缓驶进紫禁,他牵着我的手下辇,此次的相牵,仅是我们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下象征地相触,虚浮地不带任何温度。

我看到,父亲和摄政王率着一众臣子俯身跪拜在地,而天烨,就这样从他们身边走过,却并不免其礼,直到走了五步远,方冷冷道:

“平身。”

帝王之怒,臣子之兢,可,为何,父亲的脸上依然坦然自若呢,他有什么傍依可以如此不顾君心?

这一切,惟有父亲心里才最清楚吧。于我,依然看不清前朝的种种波谲云诡,而此时的后宫,也渐渐脱离了表面祥和的轨迹。

甫回宫,忆晴便以才人之位赐居福臻宫月华阁。

皇后依然被禁不理事务,德妃因其父下狱,也骤然病倒。回宫的那日,太后便颁下懿旨,交风玺由我暂执,代掌后宫的事务。

我知道这方风玺之重,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其实,莫过于最高的权利。

这才是唯一不会背叛自己,唯一可以信赖倚靠的。

而天烨,在回朝的次日,大理寺延尉风念便列出柳渊的罪状,一并呈至御前,天烨于朝上,下旨将柳渊贬黜,从重发往漠北效力赎罪,家产一并充于国库。并任命御史中丞虞林暂代御史大夫一职。

身居御史大夫收受贿赂,导致玄巾军兵乱祸害边疆,比起昔日叔父之罪,此次判斩亦不为过,但天烨额外网开天颜,怕不仅仅因柳渊是德妃父亲,更多的,是他对这道弹劾根本不信,不过视做权相的又一次逾权相复吧。

而暂任御史大夫的虞林正是虞宝林之父,他亦为此次弹劾的主导,看似恪守本职,实际又是为谁做的嫁衣,却是身居后宫的我看不透的,我唯一看透的,是虞宝林的圣恩或许因着其父的缘故,愈渐隆盛。

此事很快就被另外一件突发的大事所冲淡。

靖宣四年十一月初六,南越国主青阳凌苍驾崩,南越国由年仅三岁的幼年太子青阳慎远继位,太后姬颜垂帘辅政。

天下三分之时,南越的噩耗,无疑是西周和北溟的喜讯,幼帝继位,势弱寡助,吞并南越,指日可待。

扩境强国,王图霸业,皆是明帝赖可表彰的彪炳春秋,天烨自知,冥曜又岂会不知。

而,西周后宫中南越的和亲公主,如今的鸯婕妤若知此变故,又当怎样伤痛欲绝呢?她和寰柔有着太多的相似,可,她终还是比寰柔幸运吧。毕竟,还有看似隆宠的帝王之爱。但,若天烨出兵南越,她的结局,怕也是可以预见的。

我没有能力阻止寰柔的悲剧,但,鸯婕妤,或许,我还可以让她不至于作茧自缚到逼入绝境。

缓步,踏入旖裳宫,门庭因着德妃的缘故,如今倒颇见冷清。

望了一眼德妃所居的正殿,也许,我稍后亦该去看看她。毕竟,她昔日对我,并无任何苛责,但,我是丞相之女,她,恐怕也是不想再见我的吧。

神思间,己走进鸯婕妤的合音殿。

早有宫女通报,她斜梳着揽月髻,以珍珠做饰点缀其间,髻边插一累丝赘金簪,金晖光耀间,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地憔悴。

“嫔妾参见璃妃娘娘!”她福身行礼。

“琴离不必多礼。”我缓缓走至正中坐下,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边的宫人忙恭敬地退至殿外。

我注目凝着她,她的眼神涣散若失,再不似往日在御花园初见时的年少气盛,她身上的骄傲自负正一点一点被这宫廷所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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