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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52)



我的眸底漾过几许纯粹的欣喜,完全忽视了他的神情反常。思绪浸满了铺天盖地的喜悦。

如果之前仅是猜测,那此刻,我是确定——我有孩子了!有了我和他的孩子!

“皇上,孩子没事吧?”我虚弱地坐起,手情不自禁覆上他的手腕。

他微微颤抖了下,碗盏内的汤药依然平滑如镜。

“昭仪——”他墨瞳望进我的眸底深处,第一次语音低迥,“把这药喝了,昭仪的身子就会无恙。”

我浅笑地接过,凑近唇边,才要喝,他却轻轻道:

“慢点喝,药还烫。”

“臣妾不怕烫,只要孩子无碍,即便苦若蛇胆,臣妾亦是无惧的。”

“昭仪,”他眸内的光华此时深深地凝注着我,然后,缓缓道:“那——喝吧。”

第三卷 缘缚 第60章 失子惨痛深宫劫(下)

药,真苦,咽入喉,我不仅皱起黛眉,但为了孩子,我有什么不能忍受呢?摒住呼吸,一气喝下。将空碗置于床边的几案上,唇齿间仅余下涩意难耐。

“何必喝这么快。”他递上素巾于我,我接过,拭唇边药渍间,望向他,想起吟芩之事。

“皇上,有一事,臣妾妄言,但若压着,心里实是难安。”

“何事?”他的眉心依然蹙紧。

“吟芩现在怎样了?”

“已交由母后发落。”他伸手扶我继续躺下,盖好薄毯。

我握住他的手,凄婉哀求道:

“臣妾没有推贤妃!吟芩是怕臣妾担了这罪,才去应下的!皇上,您如果信臣妾,请务必宽恕吟芩!纵然她欺君顶罪,亦是为了臣妾。”

他反手握住我的,似宽慰,而眸底却是更深的阴郁酝积:

“昭仪,目前,你的身子最重要。其余,不必多想。”

“皇上——”待要再开口,小腹突然绞痛,仿佛无数地刀子从内里刺出,旋转犀利地割断所有牵连。手心,额际,身上,沁出阵阵冷汗。那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地涌来,似永远没有抵岸的尽头,而我在这波澜汹涌间,逐渐被淹没,无力去抵抗。

“啊——啊……!”

凄利的惨叫无法抑制地从我喉中迸出,这一刻的痛,竟比死还难熬百倍千倍。

他眸底的阴郁哀伤愈渐清晰。

“朕命六名太医在昭仪昏迷时会诊,结果却是禀告朕,昭仪宫寒,导致孩子胎死腹中,如若不堕下死胎,则必危及昭仪性命。”

他声音清泠,字字清晰地映入我耳中,刻进我心底。

“所以——那碗是——”我费力问道,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这般地问,我真是傻了。

我太傻!

他没有回答我,但神情已经验证了我心中所想,不过是一碗堕胎药!

他岂可容权相之女再诞西周皇嗣?这对他无疑是最大的掣肘。

所以,就牺牲我的孩子?

宫寒导致胎死腹中,多好的托词?

贤妃推我,我不怨,皇后赐我牡丹茶,我不怨。

宫中,本为是非血腥,尔虞我诈之地。如要怨,又怎怨得完?

但,天烨,你是孩子的亲生父皇,竟能狠心赐我这碗汤药,这帝王后宫,连这点骨血亲情都容不得吗?!

我不能不怨!

一句宫寒,抵消你的嫔妃,包括你的弑子之罪!

一碗汤药,断送的不仅仅是这无辜的孩子,更是我对你所有积蓄至今幻想的情份!

我毅然松开握住他的手,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身子绻缩,任由撕心的疼痛将我掩盖吞没,却始终不再喊出一声。

反咬着唇,抑住愈来愈烈的坠痛所会带来的呻吟,咬得紧了,慢慢品到一丝腥血的味道,而我的泪,终于滑落。

他的手似乎抚上我的背,但只是那么一瞬,却还是收回。

“速传稳婆进来!”他的声音一反平日的冷静,近乎于低吼。

我闭上眼眸,思绪陷入无尽的悲哀中,下身,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而我支撑自己至今关于某种信念的力气,似乎也在那瞬间终于消耗怠尽……

第四卷 缘误 第61章 七夕情殇与谁共(上)

七月初二,太后颁下懿旨,贤妃失仪,贬为充仪。

七月初三,太后再下口谕,皇后病体未愈,继续静养,后宫事务暂交德妃代掌。

七月初四,太后偶染风寒,吟芩一案押后处置。

而我,从凤仪宫回到倾霁宫那天,便不再说一句话。

下身还是淋漓不尽的黑血。

孩子,不在了。

那个在我腹中未足三月已逝去的孩子,就这样化为一滩暗红的血液,离开我的身体。

五天了,我在凌晨睡去,却在半夜醒来,满枕泪水。然后,腹部就能感到隐隐的疼痛,就象孩子还在那里一样,可,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他甚至还没有心跳,就不复存在了!

会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想起就痛彻心屝。

那是种怎样地痛,痛到窒息。

我拼命的呼吸,呼吸,然后,泪水就崩涌,无法抑制。

我的孩子,我曾给予你降生的希望,却又无法将你保护,让你成为前朝乃至宫闱斗争的牺牲品。

我不可能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你的父皇,或许,我将每日每夜活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无法救赎。

也不求救赎!

许多许多的瞬间串在一起,我听到属于我的世界第一次清脆破裂的声音。

靖宣四年,七月,我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今日,是七夕。倾霁宫的清冷,烘托出宫外,张灯结彩的喧闹,依然是夜宴不休,百花争艳。

而我,独自卧在床榻,干涸的泪痕固结在腮边。

把泪流干,再也流不出透明的液体时,会流出血吗?

素白的帐幔随着凄冷的夜风拂起,漫天铺开在殿内,昏暗的烛火随之摇曳,曳不去的,是我心底愈来深的阴影。

我就这样僵硬地卧在床榻,神情滞哀。

殿门轻轻开启,他一袭白色金丝龙纹纱袍,步入殿中。

走近我的床榻,掀起两重的帐幔,静静地凝望我,我却将眼眸依然望着不可知的某一处,只是不望向他,纵然,他就在我身边,纵然,他是一国帝君。

轻轻叹息从他唇中溢出,然后,他俯低身,龙涎香依旧如此馥郁,我下意识地往里挪了下身子,他还是伸臂紧紧拥住我,将我轻轻抱起,如同抱起一件稀世珍宝,呵护怜惜:

“朕陪昭仪去看鹊桥。”

嘴唇蠕动,声音亦在启唇时化为虚无。

泪,不受控制地,在他抱起我的刹那涌出,一颗一颗,坠落在我的衣襟,也坠落在他抱着我的指尖,他微微颤抖了下,旋即,稳步抱我走出倾霁宫。

第四卷 缘误 第61章 七夕情殇与谁共(下)

内侍、宫女悉数下跪行礼间,他抱我登上御辇,令内侍将明黄的华盖放下,遮去晚风的清冷,缓缓向朱雀台驶去。

夜暮下的朱雀台,孤独寂寞地耸立在碧溪之上,黑影憧憧间,不辨数日前的喧贺瑞祥。

他下辇,继续抱起我,我月白的裙摆曳地,黑缎般的发丝被风吹起,似千愁万绪,却是无法理清,将素手垂下,并不勾住他的颈部,宽大的水袖掩住指尖的苍白冰冷,迤逦地拖在玉石地上,一路逶迤无语。

清冷的月华下,我们素白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远望,那必是一幅极其雅致隽永的水墨画。画中的俩人,于七夕脉脉情深。可,只有我知道,这份脉脉背后所蕴涵的种种,早已变质。

就这样,缓缓地,他抱我登上朱雀台。

“万岁爷,您小心着,您小心。”顺公公担忧地跑前跑后,生怕主子有任何闪失。

虽然我身形纤瘦,可,他的手臂毕竟才添新伤,况且抱我一气爬上这九十层,高十尺的台阶,又谈何容易?

但他依然执着地将我抱着,一步一步,没有停歇地,缓缓登上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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