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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142)



天灏的尸体还是被内侍们抬走,我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哪去,我只是静静坐在凤仪宫,不管外面的天变了几重,都与我无关。

直到三日后的黄昏,顺公公送来缟衣麻服,我漠然的看着,他轻声对我说:

“娘娘,请换好妆容,随奴才去曼堂。”

我怔怔地换上这暮气沉沉染着哀饰的衣裳,随他,前往布置在昭阳宫前殿的灵堂。

压严肃穆的前殿,矗立在紫禁如血的夕阳下,我缓缓走入其中,当散漫的眸光触到正中两块灵位其中一块上的字时,刹那只觉天旋地转,眸前一黑,顺公公扶住我,我才缓下神来,嘴唇却颤抖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仅失神地望着他,

那块灵位上所书的,赫然是赢天烨,谥号台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宽敏压俭显皇帝,庙号仁宗。

另外一块,彼时的我已无暇去看。

“娘娘,皇上驾崩了。”顺公公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仿佛在说着与他不相关的话。

他不是说天烨饰重吗?怎么,会是驾崩?我的头脑思绪紊乱得没有办法去辨析,只知道,整个人,无论四肢还是头脑都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

“娘娘,今日请您到此,就是要请娘娘择一条路。”他将我扶着,徐徐道来,“娘娘是要被尊为皇太后,还是愿意随仁宗皇上于地下呢?”

“此言何意?”

顺公公依然面容无色,继续说:“如果娘娘是显宗皇帝的皇后,那今日就该被尊为皇太后,但娘娘若是仁宗皇帝的璃妃,今日则是要随仁宗皇帝于地下的。

原来,天灏的庙号是显宗,那么另一块灵位便是他的。

这三日,外面变的天,竟是两位皇帝同时出殡。

对于西周,这无疑是开朝以来最大的一件奇闻吧。

这件奇闻的背后,竟有一半是源于我这个妖蘖祸国。

天烨,你还是没有守住约定,阴阳两隔,我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呢?

还记得那日,你笑问,“那朕若战死,难道,你也殉葬不成?”

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

当时,我虽末回答,但,心中的答案早已写在脸上,你不守约定,但,我还会守。

“我愿随仁宗于地下。”缓缓说出这句话,我望着这两块灵牌,无声地笑了

笑声中,背后有尚带稚气的重声,轻唤:

“娘亲。”

我回首,看到,我的无忆,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那端。

他没有戴着沉重的旒冕,仅用白玉龙环将发髻绾起,看着我,好看的眉毛皱起:

“娘亲,您又哭了,不是无忆喊您娘亲,你就答应无忆不是的吗?”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顺公公跪拜行礼。

“平身。”

无忆径直走到我跟前,我微微俯下身子,他用小手将我眼角的泪拭去时,我才发现,彼时,我是笑着流下了最悲痛欲绝的泪。

“无忆,娘亲答应,你再不会哭了。”

我握住他的小手,他的手很暖,一点都不象他的父皇,我不知道,是什么推他到今日的帝王之位,或者,在我和他父皇都不能照顾他时,这个位置对他,才是最安全稳妥的吧。

我抱着他,最后一次抱着我的无忆,然后指着天烨的灵位,轻声道:

“无忆,喊一声父皇,好吗?”

殿内仅有我们三人,顺公公听到,亦是无妨,在我临走前,让无忆亲口唤天烨一声迟到了十年的父皇。毕竟,是我的残忍,我的自私,让他们父子,在有生之年不得相会。

我和无忆有着母子连心,昔日,他因为我流泪而会喊我娘亲,此刻,他同样没有多加思索,就朗声喊出:

“父皇!”

天烨,你听到吗?在梓宫内的你,是否听到,你的孩儿,唤出的连一声父皇

随着这一声呼唤,摄政王的素青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将无忆的手交到他手中,最后叮咛:

“替我照顾好无忆。”

他晗首,苍老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仅是一份坚诚。

有他在朝中扶住,我就不用担心了,无忆一定会成为西周的另一位明君,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父皇。

当摄政王幸着无忆的手,走出灵堂时,无忆脆脆的嗓音又再次响起:

“娘亲,以后不要喊我无忆,”他顿了一顿,语音里带了一丝威仪,“朕叫赢玄忆。”

我怔怔地望着无忆,他已经快地随摄政王走出灵堂,顺公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娘娘,是万岁爷遗诏的意思,无忆本是万岁爷因遭奸人陷害,暂安宫外的子嗣,应予以皇子宗姓,故改赢玄忆,继承大统。”

顺公公只会称一人为万岁爷。

原来无忆继承皇位,并不是天灏的那道圣旨,是天烨所留的圣旨。

那他,一早就知道无忆是他的孩子,一早我为奴时的举动,他都留心关切着

“娘娘,您该启程了。”顺公公从一侧端来黑色托盘,上面,是泛着冶艳光泽的鸠酒。

我执起这杯酒,未再颦一下眉,过往的悲伤,随着这杯酒的饮下,一并烟消云散吧,这紫禁,我看不穿几重天,也不愿去挣几重天。

这一生,苍茫地走过时,我才发现,情缘苦水,流过身体,没有留下痕迹。

纵是有刻骨的爱恋,因着蹉跎,不过是凄美的谢幕。

执鸠酒,我掩袖遮面,一饮而尽。

掩袖的瞬间,有一颗泪清澈剔透的滑落,那是我人生最后可流的泪吗?

************

靖宣十五年,靖宣帝因漠北兵败,重饰弥留之际,愧对宗庙,择贤而立,禅让皇位于皇弟赢天灏,待其终后,再传位于靖宣帝嫡子赢玄忆,史称:文徵帝。

璃真皇后追随靖宣帝而去,册文曰:“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徵称,用彰节行。”

文徵元年,文徵帝因辛劳政事,感染伤寒,病重不治,遵靖宣帝遗诏,传位于其先皇后嫡子赢玄忆, 史稚:承明帝。

承明元年,承明帝尊璃真皇后为璃真仁宪端懿慈淑恭安纯德顺天翼圣章皇太后。

***********

神智渐渐清明,我触到无数次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墨黑如星辰的眸子,这,又是一个梦吧,我没有如往常一样伸手去碰这个梦,怕,会再次惊醒。

这样近近地望着他,就好。

“宸儿——”他轻唤,凑近我的脸,呼出的热气,让我的脸颊一阵酥痒。

我闭上眼眸,复睁开,他竞还在,迟疑地伸出手,他的手已握住我的,冰冷

沁骨。

莫非,这不是梦?

对,这不是梦,我已被赐鸠酒,又怎会再见到他呢?

“烨,我说过,你若死了,我必不独自活着。你没有守住对我的承诺,但,我守住对你的承诺。”我放心地让他握住,身子,倚靠在他的怀中,依然那样温暖。

他轻声地笑了,柔声问:

“我何尝没守住承诺了?”

“你说,让我在紫禁等你凯旋归来,可,我没等到,我等到的——”我浸入人世最后那场死别的记忆中,泪水渐渐弥漫,竟无法连贯地说下去。

“我是没有凯旋,但,我确是归来了,我并没有违约。”

他低首,望着我的泪水,轻轻地,替我吻去。

他没有自称‘朕’,人死后,是不用再自称这个束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称呼吧。

“但你的归来,却只是以梓宫的彤式,并不是真真切切,活着,站在我面前。”

“呵呵,我是不能站在宸儿面前,你倚在这榻上,又靠着我,我怎么站呢?”

他的话,让我疑惑地抬起眼眸,正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

我打量西周,是一间非致的小屋,隐约可见,窗外的盎然生趣。

“想不到,人死后,竟然还是和活着,差不多。”

我感慨地说,复慵懒地倚进他怀中,死,真的比活着好,至少,可以重新开始,不必背负过往,那些过往,逐渐压抑人到无法呼吸,太重,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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