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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104)



“姑娘认错人了,奴婢只是这苑中的司花宫女。”我不露痕迹地挣脱她的手 ,轻声, 将螓首低得更低。

“婉绿,你今日是怎么了?”娇软的声音愈近,我看到一双缀着硕大东珠的丝履行至跟前。

“娘娘,奴婢,奴婢——”她支支吾吾,全没了方才的绝断。

“什么奴婢不知道是您?你说的话本宫今日倒听不明白。”宸贵妃隐约听到些什么,已走到我面前,婉绿忙起身退至一边,她用戴着碧玺护甲的纤手勾起我的脸,在这一刹那,我惊愕地发现,眼前的这张脸,竟然如此地与我相似,我仿佛对着镜子在看另一个自己。

确切说,是八年前的自己。

她也被我的容貌怔怔地惊了下,护甲犀利地刺进我的下颔,许久,方低声道:“真是有趣得紧。”她松开我的手,回身,娇软地说:“皇上,臣妾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

一直在旁未曾出声的天烨终于启唇,蛙蛙道:“何事?”语音不复方才的柔情,连看到我,都会让他对着心爱的女子没有柔情,那又该是怎样的厌恶啊。

“臣妾想要这个司花宫女伺候臣妾。”

我稍稍有些惊讦,她故做天真的语音下,是几分丘壑呢?这宫中,能得圣宠者很少,独占圣宠者,若没有一定的手段心计,刚一年都是熬不过的。

我清楚着天烨,哪怕后官争斗在如何狠毒,他也仅会远远站在一边观看,丝毫不为之动容,但,或者,这个宸贵妃有所不同吧。

“她即是宫中司花宫女,自然是伺候你的下人。”天烨的语音淡淡,不辨情绪。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嘛,”她撒娇的声音也是别样的妩媚动人,“臣妾要她到鸾鸣官做臣妾的近身官女,烨郎,可好?”

一句“烨郎”分外清晰地进入我的耳帘,他与她之间的感情的浓厚,着实深过宫中的传闻,这句“烨郎”后官之中,恐怕也只有她唤得起,他寻到爱的寄托,可我,却硬是忘爱负恨地将自己变成漠然无情之人。

九重宫阙,锁住的,何止是身子,心,也在其间,日复一日变得生冷苍涩。

“她不过一界粗使官女,又岂能做你近身宫女?”天烨的话中是推脱的意味,对啊,如果我去鸾鸣官伺候他的爱妃,那他岂不是天天要对着我这样令其厌恶的人呢?

“烨郎,你曾说过,臣妾要什么,都会给臣妾,今日,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倒如此会不得了。”语音中满是不悦,似还有拂袖嗔怪的样子。

“这宫中,难道还没有一个宫女衬得上你的心?偏要这宫女,就怕伺候不好,你又来恼朕。”天烨不怒,依然循循善劝。

“可,即使宫中的宫女都比她乖巧、能干,可臣妾偏就喜欢这个宫女。因为,只有她是满头白发。呵呵,看着真是有趣呢。”

“你当真要她?”天烨语音渐渐黯沉。

第95章 九重宫阙可望断

“是,还请烨郎成全。”她软侬温语。

顺公公的声音在八年后响起,声线依然尖利:“皇上,此乃司花宫女,怕是不妥吧。”

但,却是这些话语中,最柔和地沁进我耳中。

“既然宸儿这般讨要一个宫女,若朕不给,倒显得是朕小气了。”天烨的话语纵然是平静如昔,可,隐隐地,艰涩晦暗。

“小顺子,去内务府,将——”他顿了一顿,方缓缓道,“这名宫女拨往鸾鸣宫。”

“奴才遵旨。”顺公公是莫奈何的语气,“安姑娘就先随贵妃娘娘过去吧,奴才会畸咐人将你的行李收拾,送往鸾鸣官。”

安姑娘,心中不禁再次感激顺公公,这样唤我,又省了我不必要的麻烦。我比知道天烨在听到时的表情,但,必也如他所愿,不用再念及当年的安陵之芒刺在背吧。

“婉绿,将她先带回宫,本宫与皇上还要再游园赏樱。”

“是,娘娘。”婉绿轻轻扶着我,道:“姑娘,跟我走吧。”

“是。”我恭身向他和宸贵妃行礼。

随后,漠然地跟随婉绿离开落樱苑。

在蛰伏八年之后,我终究还是回到了内官,以另外一种身份,和另外一种心境。

第一次步进鸾鸣宫,这里的金碧辉煌,着实出乎我的意料,竟比凤仪宫,永乐宫有过之无不及。处处珠围纱绕,袅雾的芙蓉香扑鼻而来,沁心入脾。

“娘娘,这里是正殿,我们奴婢的屋子在正殿后的厢房,若值夜,刚是彻夜均不可睡。”婉绿怯怯地介绍着。

“我已不是娘娘,唤我安儿吧。”

“安——儿?”她的眼中满是疑惑。

是的,西周第一显赫大族安陵氏已经没落,于我,却是“亲手”将它送入毁灭。所以,我又怎么配姓安陵呢?而宸字已于贵妃封号相同,定是不可再唤,所以,安儿,这两字,倒是最适合我的。

哪怕,此生永是奴婢,但远远地见到我的无忆,我心里,就会很满足,他是我唯一的挂念,也是唯一的心之所系。

“那我先带安儿去休息,一会娘娘就该回官了。”

我颔首,随她来到殿后的厢房,她将我安置妥当,人已不得闲地往前殿安排宸贵妃回宫的一应点心,香茗。

稍坐一会,将刚才散乱的发髻重梳齐整,就听前面有了动静,婉绿匆匆进来

“娘娘目来了!”

我忙起身,拢了下发髻, 随她往前殿走去。

殿内,香气更渐浓郁,宸贵妃斜倚在青绿的贵妃榻上,语音不复苑中的软娇,冷冷地道:

“走近些让本宫瞧瞧。”

我依言走近,蹲下身,在她面前。

“放肆的奴才,竟然看见娘娘都不跪!”一边的宫女厉声喝道,早有内侍对着我腿的关节一踢,酸痛间,我扑跪在地。

她轻轻挑起我的下领,如同在苑中一样,让我的眼眸与她的对视,我的刻意低眉敛眸,让她轻浅而笑:

“倒确实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不过可惜,年龄大了,却依然熬不出个头。你们说,本官与她是否有几分相象?”

“娘娘此言差矣,娘娘的倾城之貌,岂是这等奴才可以比拟的。”方才斥责我的宫女讨好道。

“是吗?”她捏着我的下领略加了几分力,“这么一看,倒又不象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唤作安儿。”

我吃疼地忍着她手上的力道,依然面色不惊。

“昨天太后让本宫看的那本书在哪?”

“娘娘在这。”婉绿恭敬地从一边递上。

“今日回来得早,正是时候看这本书。”她松开我的下领,接过婉绿进来的书,详做翻看,不一会,悠悠道:“怎日头尚盛,这光线就如此昏暗呢?”

“娘娘,那奴婢替您点上烛火。”婉绿点着一边烛架上的蜡烛。

“还是太暗。”她顿了一顿,缓缓启唇,“安儿,替本宫将那蜡烛取下,拿到跟前来照着。”

我起身,将烛台上的蜡烛取下,握住底部的柄,然后,继续跪在贵妃榻前,我看到婉绿一边不舍的眼光,但也只那么一瞬,我便被贵妃的话语再次打断接下去的思绪:

“高一点。”她翻了一页书,“再低一点。”

如是,一会高,一会底,一会上,一会下,我的手酸软不堪,但还是得握住蜡烛,随着时间的逝去,烛泪,一滴,一滴,滴坠在我的手上,有片刻的烫灼,接着,慢慢冷却,似凝固的泪一般饰点着我的素手。

低垂的秀眸却清晰地看到她唇边嚼过的一丝笑意,这后宫,愈是高位,愈是人人自危,今日她费心思讨我做宫女,殊不知,是怕皇上见了一样的容貌动心,故早早要在自己身边,也省日后的担忧。

可见,八年,后宫将我的事刻意在淡化,乃至,新入宫的后妃均是不知其一,否则,她又怎敢冒这大不违呢?

烛泪痛的仅是表面,这些,早在八年前,就再伤不到我,所以,我的淡定,让眼前的她,唇边弧度渐渐消去,她的书页用力一掀,我猝不及防,烛火已然烧着书页,嚣艳的火苗吞噬着扉页,也给了她一个借题发挥更好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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