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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出书版)(5)



她这一提醒,子虞立时觉得整个背在抽痛,惊讶地问:“太医?”她这样的宫女还能请太医?

朝淑和文嫣合力扶着她转了个身,改为趴在床上。朝淑说道:“是二皇子为你请的。这次你们姐妹俩可真是否极泰来,连二皇子都惊动了……文嫣也挨了两板子,涂了些药,一天的功夫就好了,你这伤,七八天就能养好。那两个动手的宫女,也是看你们姐妹可怜,最后那几下都没怎么用力。这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子虞苦笑,都这样了还算老天爷保佑吗?突然想起,她问道:“那文嫣偷东西的事……”

朝淑道:“那是一场误会,是昭仪娘娘把发攒落在前殿,文嫣打扫的时候拿起来,正好被撞见,所以误会了!”

子虞点点头,满脸疲惫地靠在枕上。朝淑见了,不再多留,她走出门时嬉笑着抛下一句:二皇子说了,过几日来探你,你安心养伤,这几天你们姐妹俩都不用当差。

室内只剩下了姐妹俩,子虞转过脖子,看到窗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牡丹,是青龙卧墨池,色如淡墨,层色渐染,极浓处亦极艳。

她望着窗外,似乎在出神,口中却问:“文嫣,你怎么一声不吭?”

文嫣靠着她,像是怕离开她,眼珠转了转,想了半晌才说道:“姐姐你别听她们瞎说。那根本不是误会,是她们故意诬陷我的。”她声音娇软,说到诬陷两字时却是森然如冰。

子虞看着她,柔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姐姐你不信我吗?”文嫣蓦地抬头。

子虞捋了捋耳旁的散发,平素简单的动作这时却显得艰难,她浅笑道:“我怎会不相信你,只是现在不知到底谁存心对付我们,我们要更加小心,知道吗?”

文嫣点头,眼睛里多出一份符合她年龄的坚定:“姐姐,原来权力是这么重要,那天我们挨了打,所有人就把我们扔在那里,没有人理,可是二皇子来了,他们就一个个笑着来待我们。”

“文嫣……”子虞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宫中,权力两个字太危险了,你小,不明白。”

“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其实姐姐也不明白,”文嫣徐徐道,“爹爹不明白,所以他死了,我们家不明白,所以大家都死了,我们不明白,所以在这里任人欺凌。”

子虞心惊不已,难道她的妹妹一夜之间长大了么,只劝说道:“权力与危险相伴,我们没有承担危险的能力。”

文嫣轻轻卧着她的手,眼里有些哀伤:“我不怕危险……我只害怕姐姐给那些坏女人下跪,如果有了权力,我们以后再也不用低头!”

初夏明朗的日光透窗而入,拢在她身上如披金纱,她的笑容依然美好天真,却又抹上了些世故的痕迹,让子虞微微心疼。

第四章 受罚

自那之后,文嫣变地特别乖巧,时不时在她的药碗旁放上一块糕点,或者从别处听到了好玩的事,就到床头说给她听。等到了第八天,子虞的伤势基本已经大好。

正当姐妹俩说笑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模样极为机灵的年轻宦官,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悄声告诉她们,二皇子过会将要来看她们,然后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子虞想到二皇子的来到,会不会和上次提到国书的事有关,心下有点忐忑不安。

过了一个多时辰,二皇子果然来了。他身着雪青长袍,长身玉立,手上捻着两朵小花,含苞待放,雪玉似地一团,微微带了粉色,晶莹剔透如水晶雕成。他将小花放在桌上,笑着摆手制止姐妹俩的行礼:“你们才伤好,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子虞依然行完礼,抬头发现二皇子正打量着她,目光柔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微微失神。

他转向文嫣,温和地说道:“我知道那件事原是个误会,瑶姬昭仪是个明事理的人,绝不会有下次。”

文嫣谢了恩,垂头站在一旁。

“我知道你们原也是受尽家中宠爱长大的,在宫中待不惯,我已经同瑶姬昭仪商量过,你们以后不用再做这些粗活了,”二皇子缓缓地说,一边注意着姐妹俩的神色,“那一日,你们也知道了……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很久的。”

子虞心怦怦地跳着,“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很久”——莫非指北国来使的事,难道她与文嫣真的要去北国吗?她虽然这么想,却不敢冒然问出口。

二皇子又问了她们这些日子在宫中的生活,还仔细地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子虞和文嫣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却再也没有提起丝毫关于北国使臣或者国书的事。

子虞见二皇子言谈和气,目光如同湖面上的月光,温柔而细致,文嫣似乎也喜欢与他说话,心里踏实不少,有这样一个皇子能对她们姐妹关照几分,想必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许会好很多。

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注意到房门口站着一个人。灰白的布衣,头发挽起,是个道士。她对上他的目光,寒冽如刀,锐利地仿佛要刺穿人的心灵。子虞一下子怔住,匆匆避开眼。

二皇子已经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没恢复?”

子虞指指房门口:“他……”

二皇子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我父皇身边的玄玉真人。我这是该走了。”他站起身,正要离去,扫了桌上一眼,笑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这样的花,很像你们姐妹。”

他走出房外,玄玉真人和几个宦官紧紧地跟上。走地有些距离了,那玄玉真人开口道:“二殿下,可就是这对姐妹?”

二皇子沉吟着点点头:“是她们,真人刚才可听清她们的生辰八字了?哪一个更好?”

玄玉真人摇头,“都听清楚了,二殿下,这两姐妹一个安命在寅申,值紫薇天府同宫,一个天相在丑未坐命,都是大贵之相,本来这两女如果静守一生,必然是大富大贵,可两人前不久亲人皆亡,逢难而变,命格转而乱相。”

他的声音尖锐如磨刀,听地二皇子皱起眉头:“到底什么意思?”

“两女都不能留,留久必生乱。此两女命格已是大贵之极,再添乱相,对旁人大有影响。”

“不行!”二皇子心下微震,却说,“父皇已经说了,只能送一个去北国。如果把她们两都送去了,也太便宜罗云翦那个叛臣了。至少要留下一个做为挟制。你看应该送哪一个走?”

玄玉真人长叹一声:“二殿下,大贵大乱之相,留久必为祸!趁两女尚在稚龄,送去北国吧。”等他说完,却发现二皇子并没有认真在听,脸色不由一黯。

走到兴德宫的前院,路旁开满了盈白色的小花,迎风轻摆,二皇子见了,不由停下脚步,谓然叹道:“真像她们姐妹俩,皎皎可怜,却只能迎风而摆。”

等子虞伤好后,换到兴德宫主殿负责洒扫,差事十分轻松,大半日都是空闲。文嫣留在了偏殿,负责端水奉茶,因为年纪小,所以也极为清闲。

子虞在主殿也曾远远地瞧见两次瑶姬,只觉得她珠翠环绕,周身如霞光笼罩,即使没看清楚眉目,也能猜想到是何等一个美人。瑶姬身边总跟着侍女少涵,跟子虞碰了几次面,她却像从未下令打过子虞姐妹一般,极不冷也不热,就如同对待兴德宫的其他宫人一样。

这一日,子虞在殿中拭扫灰尘,宫外突然送来了贡茶,一旁的老宫人让子虞送进内殿。子虞心下犯难,心想进去之后有什么差错,说不定又是一顿打。

她正犹豫不决,少涵却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娘娘正等着这西山白露呢,快送进来吧。”

子虞抱起描金莲纹木罐,跟着少涵走进内殿,瑶姬当年盛宠三年,内殿中摆放的全是奇珍异宝。少涵掀起层层珠帘,子虞低垂着眼,慢慢踏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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