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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出书版)(100)



他的气息渐渐粗喘,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长发的手也慢慢伸入她的衣襟。

这一夜他格外怜惜温存。

子虞心底有些悸动,翻了个身,她将手伸入枕下,很快就摸索到靠近床沿的一缕水丝流苏,上面系着她打了一半的同心结。

他察觉到她轻微的动作,伸手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她讶了一下,很快将手缩回,轻声道:“没什么。”闭起眼,须臾工夫,呼吸匀净地睡着了。

床脚边搁着一盏宫灯,只因她一向害羞,宫人们把灯放得远,灯光朦胧,连床帐也无法穿透。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越过她的肩膀,往她刚才摸索的地方探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 行刺

第二日子虞先醒来,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等她梳洗完,回到寝殿,皇帝仍在熟睡。

子虞有些惊异,他的睡眠一向警觉,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宫女为她上妆,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调弄的胭脂几次都不合心意。子虞接了过来,选了海棠红的脂粉,轻轻在脸上盖了一层,侧过脸想要和宫女说什么,却瞥到皇帝已起身坐在床边,透过铜镜看着她。

镜中的他离得远,面貌模糊,可是目光深沉又探究,让她不敢轻易回头。

宫女们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公公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在皇帝的耳边轻语。他控制着音量,一丝也没有外露,皇帝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一言不发,在屏风后换了朝衣。

气氛与平时迥异,子虞站起,来到屏风旁。

皇帝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依然温醇,“你的哥哥昨晚遇刺受伤,此时正在宫外求见。”

子虞脑子嗡的一声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直视皇帝肃然的表情,期艾道:“遇,遇刺?”

“嗯。”皇帝安抚地握住她的肩,“抓住了一个刺客。”子虞心急如焚,她担心的只是兄长的安危,转头看向周公公,他果然明白,说道:“娘娘不用担心,云麾将军脸色不好,身上却无大碍。”

皇帝见她新上的胭脂都掩不住骤然发白的面色,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说道:“我去看看。”带着宦官侍卫走了。

子虞心里又急又躁,遣了宫女前去打昕,等了一会儿不见消息,又让秀蝉再去。在寝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宫女归来回禀,“听闻罗将军昨日和军中好友小聚,在路过安邑坊时,遇到几个酒醉的汉子,因为抢道而起了争执,后来就动了刀剑。罗将军,殷侍郎,还有几个侍从都受了伤,当场击杀了五十,只留下一个活口。”

子虞听着就皱起眉,对她冷冷扫了一眼,宫女垂下头,“娘娘莫怪,我是听几个宫人如此说的,一句不曾添改。”

秀蝉带回来的内容却不尽相同,“罗将军手臂上受了些伤,并不累及要害。刺客有六人,留下一个活的,正绑在宫外。”子虞微微松了口气,把秀蝉召到近前,问道:“问谁打听的?”

“刚才那些都是杨都监让我告诉娘娘的。”

子虞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哥哥与杨都监一直有往来她是知道的,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还传话出来,肯定伤势不重。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缓身子,目光在第一个回禀的宫女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

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传来罗云翦出永延官的消息。

子虞按撩不住,带着宫女去了永延宫。殿前侍卫欲入内通报,被子虞制止,“不要惊动御驾,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这一等足足近半个时辰,罗云翦才从殿中走出,看见等候在外的子虞不禁怔住。

子虞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好不容易压住了已涌到喉口的称呼,直到罗云翦行了礼,才轻轻道:“将军随我来。”

走到僻静处,四下无人,子虞转过身,眼圈微红,有些激动地唤:“哥哥。”

罗云翦微微一笑,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

“这世上能让我担心的人已经不多,”子虞酸涩地看着他,“伤了哪里?”即使冬衣厚重,她也看出罗云翦的衣物太过臃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胸口。

罗云翦轻轻拍了一下左肋,“这里,还有手臂,都是皮肉伤,不算什么。”他略徽顿了一下,口气僵硬地说道,“若再偏一些,就直插胸口,险些被他们得逞。”

子虞的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块大石,半晌才喘了口气,“伤成这样,就该回去休息,派人来宫中传话也是一样。”

罗云翦的眼中闲过一抹犀利的微光,“只有让陛下亲眼看看这些伤处,才不会失去原有的意义。”他摇了摇头,“昨日要不是几个兄弟拼命相护,今日不一定能面见御驾,殷泰为我挡了两刀,至今生死未卜,我岂能在家中安心休息。”

子虞伸手在他未受伤的左手臂上轻轻一拍,“只要他忠心对你,豁出命去博取的,我会补偿给他。”

罗云翦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看向她,细心地察觉她的神情与往常大不相同,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乌黑的眼眸里掩了一层厉色。

“娘娘打算做什么?”他放柔了语调,“今日你在后宫中的地位来之不易,可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动,就任由他们对你刀剑相向?”子虞冷冷一笑。

罗云翦张了张口,予虞道:“退让如果不能换来平安,那就毫无意义。坠马一事我尚且还能忍耐,可是这一次,刀锋已经悬在颈上,我决不能再忍气吞声。”

“子虞,”情急之下,罗云翦唤出她的名字,“事情还未查出究竟,你岂能轻启战端?”

“刺客是谁派出,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须查出究竟?”子虞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至于战端,上一次侥幸逃脱,这一次侥幸轻伤,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们难道要把性命托付给‘侥幸’两字?后家如今式微,尚且能做出如此嚣张疯狂之举,若让他们再势起,这里就没有我们兄妹存身之地。”

罗云翦专注地看着她说道:“陛下已经得知内情,我们不妨等一等。”

子虞抬眼望了一眼永延官的檐角,吐出一口白气,微微苦笑,“靠他主持正义?”

“娘娘不信陛下?”罗云翦看看左右,轻声问。

子虞道:“昔日明妃、文媛都曾相信过他,可是结局如何?”

罗云翦缓声道:“他待你和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子虞平静地一笑,“我和她们都是一样,不是他必选的唯一。哥哥,后官的妃嫔,宠遇都在他一念之间,可是谁也不会真正将性命交托给他,那样与寄望侥幸有什么分别。上一次三殿下坠马,被后家暗中化解,打杀了两个宫人就算交差,这一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罗云翦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心情,他曾经希望妹妹能入主后官,影响局势。可当她真拿出这样的魄力,他又觉得满心酸涩。

“哥哥回家好好休息,”子虞柔声道,“只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露出獠牙,行径疯狂。我看后家也看到了穷途来路。”

唤来宫人,护送罗云翦出宫。直到他的身影在官门处消失,子虞仍久久站立风中,经女官催促才回步寿官。

将清晨打探消息的宫女召来,子虞问:“早上你去哪里打探的消息?”

宫女早知失言,忐忑不安了整个上午,立刻答道:“奴婢去了宫门,那里正是换班的时候,打听了几句,他们就是如此议论的。”

不但要杀害她的哥哥,还想将罪名掩盖为醉酒私斗,子虞心底的愤恨如火烧一般,脸上反而更加平静了,冷眼看着宫女道:“我以为你们都是聪明人,现在看来显然是我高估了你们的本领。”宫女在她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仍咬紧牙关,“请娘娘再给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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