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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汉子着实好脚力,七索暗暗佩服。
算命大叔捡起地上的葡萄,笑嘻嘻拔了一串丢给七索。
“吃吧,瞧你渴的。”大叔说。
七索也不客气,连子都狼吞虎咽吞进肚,心想这葡萄真是好吃得要命,将来当上了云游四海的大侠,可得到盛产葡萄的西域逛逛。
七索吃完葡萄便要走了,算命大叔躺在树底下乘凉,看来是要睡上一场。
“大叔,你留胡子会比较老谋深算一点,再加把扇子装修门面,羽扇纶巾嘛!”七索打量着大叔,转身就要上阶。
“言之有理。”算命大叔看着七索手里的老母鸡,好心道,“既然你免费给了我建议,我也不妨送你个好听的江湖诨名,就叫做……”
“不了,你刚刚起的名字很难听,不得我心。”七索哈哈大笑。
“不收银两的名字听听无妨吧?”大叔伸了个懒腰,将斗笠盖在头上。
“多谢,但还是不了。真正大侠根本不需要拉里拉杂的诨名。”七索认真道,一边提着两只鸡踩着石阶上行。
大叔一怔,在斗笠缝里瞧着这孩子越行越远的身影。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想直说少林寺堕落已深的光景,好阻止这少年白白浪费两只老母鸡,却又想看看少年质朴的个性,在这纷乱的人世间能够身清于浊流,还是会被这乱世给吞噬。
“小子,忘了问,你什么名字!”大叔在树下大喊。
“我姓乳,乳头的乳,名七索,麻将里的那个七索!大叔你呢?”七索没有回头,两只母鸡被他晃动的身形甩得很厉害。
“刘!刘基!”大叔摸着下巴,思量着七索给的留胡子建议。
大叔看着七索的背影,手指掐算。弃官离开故乡青田云游,已三年又七个月,这才头一回听到意料不到的人话。
但不论他的手指怎么算也不会算到,多年以后两人再度相逢时,已站在历史巨大的裂缝上。
※※※
“大侠张悬的儿子!有新生来啦!还不快拿干净的衣服靴子送去!”
轿子停在少林寺门口,四个轿夫气喘吁吁地累倒在地,其中一人小腿在半路抽筋,还是靠好心的七索帮忙才顺利将轿子扛到少林。
七索心中兴奋异常,梦想已久的英雄集散地,少林寺,就矗立在自己面前,只有五个筋斗的距离就能进到寺里,流下满地咸咸的骄傲汗水。
不过令七索惊讶的是,少林的寺门并非说书老人口中的斑驳木门,而是上了金漆、耀眼生辉的铜门,两只咬了巨大钱币的金漆蟾蜍取代了想像中不怒自威的石狮。
七索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原因。
大胖子慢条斯理地下轿,几个寺僧笑容可掬地列在两旁。
一个小和尚抱着干净的武僧寺服匆匆跑出寺,将寺服恭恭敬敬递给大胖子。
“这衣服未免太寒酸,哪匹配得上我金轿神拳钱罗汉?”大胖子皱眉,将粗布寺服丢在将小和尚的身上,小和尚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折好,退到一旁。
大胖子冷笑,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一旁守候的寺僧。
寺僧一见到信封上的落款,心中一惊,直奔入寺。
七索还呆呆提着两只晕倒的母鸡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入寺习武时,一位面容红润的老僧拿着信件与雍容华贵的衣服,从少林内院快步来到大胖子面前。
“原来是汝阳王亲笔推荐的贵客,失敬失敬,老衲便是现任少林的住持,法号不嗔,叫我方丈就行了,希望贵客在小寺能度过一段快快乐乐的武学时光。”方丈面容慈祥,双手献上华贵的习武寺服。
大胖子摸了摸方丈亲手捧来的寺服,感觉是平常自己惯穿的丝质绸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原先抬轿的四人再度扛起轿子循原路下山。
“贵客请进。”方丈微笑拱手,让出一条路。
七索心中暗赞,一代少林大师态度如此谦恭有礼,果然武术是一修两得,强身又强心。
大胖子在众僧的合拥之下步入寺内,两个粗壮的僧人便要将大门关上,七索这才发现自己被当作陪同大胖子上山的抬轿工人之一,是故完全被冷落了,赶紧大叫唤住众人。
“喂!不嗔方丈!我也是少林寺的新生啊!”七索甚至抛下昏死的老母鸡,伸手搭住关门僧人的双手。
僧人面色微变,七索登时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
原来是僧人反手一扣,将七索的左手腕卸到脱臼。七索痛得流泪,滚出寺门。
“小鬼,看你穷酸的样子就知道你既没钱又没推荐信,还敢直唤方丈的名讳!”一个守门僧人冷淡地说。
“得罪了方丈还敢赖在这里,等一下把你拽进寺里当作爷们练武的活靶!还不快滚!”另一个守门僧人恶言恶语。
七索忍住痛,看着慢慢转身的方丈,双膝坠地。
“方丈,弟子七索想进少林寺练功习武,恳求方丈答允。”七索跪地磕头,左手痛得全身发抖,汗珠不断自额上滚落。
“就两只老母鸡?”方丈的声音有如冷刺。
刚刚那慈祥和蔼的老僧好像是幻觉似的,现在正打量着七索的,居然是一个目光势利的秃头老人。
“是。”七索极为不安。
“进少林做啥?”方丈抚摸灰白的胡须。
众僧停下脚步,大胖子不耐烦地双手叉腰。
“习得一身好武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正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七索的额头顶着石板地,大声说着自己的梦想。
众僧突然爆出一阵狂笑,连方丈都给笑弯了腰。
七索呆呆抬起头,灰沙沾满了额头与鼻梁,不晓得说错了什么让大家捧腹大笑。
“现在我大元盛世国泰民安,哪里需要你行什么狗屁侠义!无端端惹是生非,别辱没了我少林享誉天下的名号!”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武僧怒声斥责。大胖子不断点头。
七索愣住,什么跟什么啊。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的高压统治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什么蒙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的阶级之分,圈田做牧、水患不修,动不动就抄家灭族、强掳民丁入伍长征四方,就连小小的乳家村也被强征了百头牛羊供远征军食用,隔壁的老王还因为缴不出重税被官兵绑在井口活活鞭死,这种世道绝对跟国泰民安扯不上边啊。
“无论如何都想进来?”方丈挖着耳朵说,似乎是笑累了。
“无论如何!”七索坚定地说。
刚刚手腕被折、那阵带有讥嘲的大笑、乱七八糟的政治语言等等一定是试炼!试炼自己求武的决心是否坚定,想要骗过我,还早得很!七索心道。
“就算是当习武体验营的爷们练拳的活靶,也要进来?”方丈伸手将刚挖出的耳屎弹向七索,七索感觉到脸上轻微的痛楚。
“在所不惜!”七索暗暗兴奋方丈弹耳屎所展露的武功,那必定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拈花指,要不就是境界更高的一指禅。方丈一定是刀子口豆腐心,提点起我来啦!
方丈瞥眼看着刚刚拿粗布衣服出来的小和尚。小和尚年纪与七索相仿,面容清秀俊朗,却把头压得比肩膀还低,好像刻意不让人发觉他存在似的。
“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还不快带你的新同伴跟他那两只老母鸡进来,介绍介绍他该做些什么,该挨什么,可别吓跑了人家。”方丈转身。
七索惊喜交集。
※※※
众僧离去,小和尚面无表情地拉起七索,简洁利落地将七索脱卸的手腕接上,提起那两只老母鸡便走。
“你好,我叫七索,就是麻将里的七索,方才只听得大家唤你做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不知师兄如何称呼?”七索惊讶小和尚利落的接骨手法,跟在后头。
小和尚没有答话,领着七索避开偌大的少林院寺。
七索远远看着数百武僧在大太阳底下演练拳法,招招虎虎生风,呼喝的声音响彻云霄,心中自是喜悦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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