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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神情有丝黯然。
毕竟,慕家,是她一直要保,却到如今,根本保不得的地步。
夕颜的唇瑟瑟发着抖,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除夕那晚,是了,初一那会,李公公象是要回些什么,可她彼时只顾着贪念于自个的温情蜜意里,却是根本没有顾及其他的。
闭上眼睛,慕湮,去了?
她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个事实,哪怕,这已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这件事,是否,又能看成是帝王间的谋算呢?
从慕湮最后一次来看她,不经意露出的那份落寞,她又岂会记不清呢?
她说,没有孩子,就是解脱。
现在,死,是否才是真正的解脱呢?
而这一切,若非那晚她取了那支夕颜花簪,或许,一切就都不同了,至少,没有不会死吧?
心,痛到辨不出任何其他的味道。
想流泪,可,眼底生疼的,竟是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颜儿,哀家没有想到皇上连这都瞒了你。但,你要知道,他哪怕瞒你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纵然,曾有过怀疑,曾有过伤心。
只是,基于深沉的爱罢了。
“颜儿,哀家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哀家。”
“嗯。”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用力点了下螓首。
既然失忆,对于过往的事,她若表现得太过在意,乃至失态,只会让太后瞧出端倪吧。
止了瑟瑟发抖的唇,唯有心底,眼底继续痛着。
“虽然你现在失去记忆,但这句话,由着你的性子来回答,不必去想过往,也是好的。哀家问你,若许你出宫的自由,和永远留在宫里,你选择哪一样?”
终是到了这一天了吗?
“太后,要听臣妾的心里话么?”
“当然。”
“若是失忆以前,臣妾想,应该会选择自由吧。毕竟,身为世家女子,从小缺的就该是自由。但,现在,既然失去了以往的记忆,臣妾所以记忆的开始,就是从宫里开始的,若出宫,反倒不知怎样使好了。所以,臣妾想留在这。”
这句话里,多少带着言不由衷。
他回答太后的话,又有哪一次,不是如此呢?
太后是聪明的女子,对这样聪明的女子交心,无疑是最愚蠢的。
毕竟,她对太后来说,只是后宫制衡的一枚棋罢了。
从三年前,太后传她回宫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哀家知道了。好孩子,不枉费皇上待你。哀家希望,你能随军伴皇上出征,毕竟,这一役,或许会很快结束,或许,会耗费很长时间。但不管怎样,该是你唯一能出宫的日子,既然你今后选择留在宫里,这份出宫的自由,是唯一的。”
“臣妾也想,只是,皇上不会允许的。”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却并不能让心里骤然生起的疼痛减少一分。
“他会的,只要你提出来,他一定会允诺。”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太后的意思是—”她只说了半句,并不往下提。
其实,也是因为,此时,她根本没有办法多去想一下其他的事,心里,脑中满满都是慕湮的事。
“你想见皇上么?”太后反问出这句话。
“臣妾自然是想的。”她脱口而出这句话,不知是因为想着慕湮的事,抑或,这本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想就好,哀家会安排你明晚就见到皇上。也希望你不要错过了哀家这份安排。”
罪妃 45
明晚?
那么快?
太后这般急促,隐隐地,仅让夕颜觉到,这次亲征,相较于斟国那一役来说,更为艰险。
哪怕此时,她并不知道巽、夜两国兵力多寡。
她只知道,彼时,巽军意气风发,一路势如破竹。
但,经过那一役,巽军军心疲乏,急需的该是修整,这样交战,胜算,又有几何呢?
谁胜谁败,关系的,不仅是江山易主,还有他的安危!
明晚,即便见了他,她又该怎样去提这件事呢?一句嫔妃不得干预朝政就足以驳了她所有请求。
他和她之间隔了这一个月,可,他于她的疏离,不会由于这一个月的时间推移有任何转变。
因为,这本就是他要的。
只是,眼见着,宸儿册立太子在即,那道规矩也必将会一并执行。
难道,她按着太后的话,随他出征,那道规矩就会有所不同么?
心下百转,面上却含了几分羞涩:
“臣妾叩谢太后。”
“不必多谢哀家,哀家实是为了自个。皇上是哀家的希望所在,不管怎样,哀家为了皇上,任何事,都会忍,也都会去做。”
从前不为人母,或许,她还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有了海儿之后,太后的这种心境,她是能体味的。
也就是说——
她的心咯噔一下,太后已复启唇道:
“眼见着,明日一过,再由三日皇上即将启程度,你若随军出征,宸儿就交由哀家照顾罢。”
果然,太后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一个人。
对她,亦如是。
而宸儿,也是太后的亲孙子,不是么?
交给太后,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鏖战疆场,生死都是一线间,又岂能带着一个刚刚两月大的婴儿呢?
“宸儿就拜托太后了。只是,这几日,臣妾恳请太后,能容臣妾再尽一下为母的职责。”
“好,除了册立那日,每日用膳时,哀家会让莫梅抱宸儿予你。”太后顿了一顿,又道:“呀,哀家果然是老糊涂了。突然想起来,明日尚得等钦天监占天,这剩下的三日间,是否适宜祭拜太庙,若不适宜,宸儿册立太子的事,还得往后缓一缓。其实哀家认为,待到大军凯旋归来再行册立,却也是不错的。凯旋之日,一切或许,才有最终的定数,不是么?”
太后若有似无的提了这句话。
原来,太后的计较是在这上。
才会抱去她的海儿。
再暗示她,若大军凯旋,一切才有最终的定数。
方才她那句试探的话,精明如太后,果真是入了耳。
陈锦疯癫之际的行刺,难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譬如,那道杀子立母的规矩。
太后担心的,无非是担心她万一是知道这一规矩的,必会有所谋算。
毕竟,太后曾经有多欣赏她的聪明,如今对她的聪明,就会有多计较。
然,太后忘了一点,轩辕聿不仅是太后的儿子,也是她的夫君。
哪怕,她会失去任何记忆。
唯有一点记忆,却是不会失去的。
就是关于爱的记忆。
再怎样,哪怕,这道规矩,要的是她的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求死前,能看到他放下所有的负担,敞开心扉,而不是继续这种看似善意的欺瞒。
现在,她或许知道太后让她随军出征的用意了。
不过,全因着一个情字。
生,或者死,都在一线间罢了。
凭着这份情,轩辕聿为了她,都会险境里求生,安然地回来。
心底清明,话语里,仍淡淡地带过:
“一切旦凭太后和皇上做主。”
无谓谦逊,无谓推婉。
都不需要。
“好了,哀家也该回宫了,你不必行礼,好生休息着,明晚,可得精神些才行呐。”太后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返身,在夕颜的恭送声中,往殿外行去。
夜深浓,重重的宫阙笼于树影斑驳间,只如暗里潜伏的兽一样。
如今巽国的情势,又何尝不是,暗中潜伏了一头噬人于无形的兽呢?
太后的锦履踏上肩辇,她保养得宜的洁白玉手搭于宫人的手腕,借力一撑时,眸华的余光掠过,不知是宫灯摇曳,抑或是她华裳的投影,手背,隐约有红色的光影斑驳。
她亦是知道的,很快,这双手,将不得不再沾上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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