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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止了步子,再迈不出一步,回身望去,离秋抱着夕颜,夕颜却似是人事不知一般。
他几步迈到离秋身旁,一把将夕颜抱过,虽用了十足的力气,触到她的手臂,终是化为恰到好处的力度。
怀里的她,双眸紧闭,脸若金纸。
他早该知道,她的身子,本就没有复原,前几日又郁结吐了血,全是轩辕宸在身旁,方撑了下来。
可,现在,她该是以为,他是要夺去她的孩子。
他根本没有这心思,只是,洗三的规矩在那,并且,一场典礼也就一个时辰的光景。
既然,一切的事都避不过,他不希望委屈这孩子。
别的皇子该有的,他会有,别的皇子没有的,他也会有!
只是,终究,又伤到了她。
他抱着她,一个打横把她抱回榻上,失去知觉的她,却仍是轻到让他心疼。
自诞下孩子后,她的身子非但在大补下不见丰腴,凡是迅速地消瘦了下去,她的心思、计较太深太深,这样,又怎么好得起来呢?
但,他能怎么办?
长痛,不如短痛!
把她放回榻上,他就会离开。
这场洗三误会的发生,也好!
正在这时,他怀里的人,终是悠悠地回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眸子,这双如水的瞳眸触到他时,仅化为彻骨的冰冷:“皇上不是嫌我脏么?还愿意抱我?”
未待他启唇,她似是喃喃自语地继续道:“您说,杀了我,只会弄脏手。既然我玷污了龙脉,旋龙洞就是我最后的归处。那个时候,您就准备让我死,现在,何必惺惺作态呢?”
“是我别有用心了,所以,当初的解释,您不愿听,只是,到最后,不知是谁更有别有用心呢?您要的,其实,就是我的孩子,因着这个孩子,我才回到了您的身边,看似让您荣宠了这半年。”
“如果,这个孩子,长得不像您,您是否会愿意继续骗下去呢?让我以为,这荣幸,都是真的,您是真的——”
剩下的话,她在说不下去,但,她的眸底,除了冰,仍是冰,不会有眼泪,不会有!
罪妃 39
她希望他骗她,如果,骗能长久 ,就这么一直骗下去,直到她回到苗水,该有多好啊?
真相从来都是未必能让人接受的。
所以,曾经,有关一些真相的探究,她并不愿去多想,仅是为了怕直面真相时不堪。
然。现在的这些,是她回避不得的。
她将脸埋低,哪怕,这样的姿势,会让人轻易地流下眼泪,但,现在,他不会在有眼泪了。
至少,这个姿势,能让她不去看他。
不去看到,他眸底或许会有的绝情。
她怕,她真的怕。
所以,那晚,她只提了这个‘海’字,却再是说不下去。
原来,是她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场精心部署的骗局。
那样,她的世界,会塌了么?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现在,他抱着她的手,再不会温暖,只有无边的冰冷。
这些冰冷,那么清晰地烙进她的肌肤,她怕,连最后一点点他之前留给她的温暖,都被冻结。
她缩紧身子,尽量让自己不再触到他的手,可,再怎么缩,他的手,始终,还是在那。
他抱着她,将她放到榻上,她的这四句话,落进他耳中,确是陌生的。
他从不记得,和他说过这些话,可,从这些许的片段里,他想,他知道,是谁对她曾说过这些话。
旋龙洞,那些由‘他’口中说出的绝情话语,不啻是另一种决绝的伤害。
原来,再见她时,她对他的厌恶、冷漠,都是缘于此。
原来,是这些话的存在,让她在重逢后,对他那样疏冷。
而,让她克服这些话带来的心理阴影,重新敞开心扉,对他说出那个‘爱’字,该有多难,该有多值得他珍惜呢?
可,如今,却只能放手。
他松开抱住她的手,她躺到了塌上,再不需要他的拥抱了,不是么?
收手,不容自己有丝毫犹豫,迅疾返身的刹那,她的手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这一拉,他稍侧了身,眉心,蹙眉。
他再不快离开,他担心,他的伪装就会全数在她面前粉碎。
但,他不能!
此刻的机会无疑是最好的。
让她恨他。
让她能因为这恨,没有他,也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他会安排好能和轩辕宸出宫的一切,他都会。
现在,只需要他甩开她的相拉,命李公公抱轩辕宸出殿,就都好了。
她看到她眉心一蹙,她的手,略松开他的腕,移到他明黄的袍袖上,终是,再说了一句:
“能给我一个解释么,为什么要在旋龙洞那样对我?”
他的心随着这句话,重重地被攫住。
“聿,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好么?你说,我就会信,聿……”这一语,她说得极轻,青到仅他可闻。
他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带着哀求的味道,求他哪怕骗她,都要否认这一切。
她不在紧紧地把自己掩饰起来。
他知道,她是怕被人伤害的女子,所以,一直用她自以为的迂腐方式去拒绝所有uuuuu,哪怕是善意的靠近。
他亦知道,她素是骄傲的女子,把尊严看得重过一切。
可,今日,竟然,在他面前,近乎哀求地要他说这一句话,他的心在攫紧时随着这一句话,却是松开了。
是他太自私,奢想着,能再有一年的相守,换来相爱。
只是,他忘了,爱这东西,能让人甜蜜,却也能让人痛苦。
如今,她陷下去了,她这么痛苦,皆是他的过错。
将断不断,除了增加她的深陷,再无其他。
“都是真的。”他用最淡漠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你们,都先退下。”
“诺。”
李公公、离秋躬身退出殿外。
殿外,风,刮得很大,李公公小心翼翼地用襁褓边裹住轩辕宸,离秋亦背过身去,替轩辕宸遮去些许的风。
这些风,是能遮过的。
但,此刻,夕颜心里,吹进的冷风,却恁谁都无法挡去。
那些风,带着凌厉,每一次的吹进,都从她本破碎的心理,再剜刮走一块,于是,她发现,曾几何时,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任由风摧。
“对,旋龙洞的一切,都是朕部署的,你该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你当时不过是朕一统天下谋算中的一步,如果不是后来发现你怀了孩子,朕根本不会把你从银啻苍那接回来。当然,朕也没想到,你会嫁给银啻苍,看来,彼此的谋算,反是成全了你和他。”
这句话,用最淡漠的语调说出,真的很残忍。
他能觉到,她的手从他的手腕上滑落下去,仿似再也无力相握地,滑落下去。
“我不要你这么骗我,你这么骗,一点心都没用。”
“若真是那样,你何必用自己的命来保护我呢?沙漠里那次飓风,会要了你的命啊。”
“若真是这样,你何必借着酒醉对我说出那番话呢?那样的甜言蜜语,哪怕不不说,我都必须得把孩子生下来,这根本不象你的行事风格啊。”
“若真是这样,我千机毒发的时候,你何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替我化去火床的炙烤呢?”
“若真是这样,我生产那晚,你何必当着稳婆的面再去装成那样在乎我呢。”
“你一定是又再逗我,想让我再迂腐得化不开,然后生气,你一直都这么逗我——”
她顿了一顿,换用一种轻松,甚至带了几许娇嗔意味的声音道:
“聿,这一点都不好玩,不要再玩了,好么?”
这句话,落进他的耳中,他的泪,有一颗就这么溅落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流泪,这么短的时间内,却都是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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