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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七个月了。”夕颜淡淡地笑着,眸光柔和地望着小腹的隆起处,那里,孕育的,是她的孩子。
只这柔和,蓦地随着看到慕湮手抚到那处,轻柔地抚着,变得忽闪过一丝的晦暗。
若,那晚,旋龙洞的事,她没有猜错,这个孩子正是——
她止住念头不去想,这个猜测,是她不愿去求证的,因为真相,不过意味着将那日的伤痕重新揭开,揭开处的伤疤处,除了血腥疼痛,再不会有其他。
“真好,七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待到来年春天,就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慕湮虽仍在笑着,她的笑于脸上,却带着一丝的惨淡。
“湮儿,你也会有的。夜国国主这么宠爱你,赐你归国省亲,这样的殊荣,连我都是不可得的呢。”
“殊荣?呵呵,我不会有孩子了。不会了。”慕湮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她抚着夕颜腹部的手,突滞了一滞,轻轻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呀,他会踢我了呢。
后半句话,是那么地轻松,但,这前半句话,落进夕颜的耳中,终是一紧。
“湮儿,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没有——”
“因为,三个月前,我才小产过。算起来,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也该这么大了。”
慕湮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这份平静,只让夕颜觉到惶张,她想说什么,但未待她启唇,慕湮的声音再次轻轻传来:“他不会给我这个孩子,因为,我的身份,是巽国的联姻公主,一旦是皇长子,那不就等于夜国的半璧江山,是巽国的了么?”
“湮儿——”心中一口气堵着,说不出话里,仅唤出一句话,眸底,是雾气洇出。
“傻丫头,干嘛为我难过,没了孩子,更好。解脱了,不是么?”
“不是,不是的!”
夕颜摇着头,胸好闷好闷,都是她的错,本来,该远嫁夜国的是她,是她拿了慕湮的夕颜花簪,才出现了这样的阴差阳错。
毕竟,她才是轩辕聿最初倾心的女子啊。
除了西蔺媺,彼时,还有她,是曾进入过轩辕聿心中的女子呀。
原来,一直以来,她刻意回避的,还有这个事实。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拿你的花簪,是我的错,是我的。”这么说时,她咬牙想止住泪水。
因为,现在,她有了身孕,最忌的就是流泪呀。
不能哭。
“真傻,我留在这,也未必会幸福,毕竟,都是缘分,巽帝对你这么好,说明,你才是他真正要选的人啊。别多想了,我不会不开心,只是,小产而已。”
慕湮的手指拭到夕颜的眼角,轻轻地一触,夕颜一颗泪珠,晶莹地落在了她的指尖。
温润,剔透,一如,她的心。
“你说过,你很幸福,我们都会幸福,可现在,我看到的,只是你的不幸福,失去孩子,注定,不会与幸福有关。”夕颜说出这句话,“而这些不幸福的始作俑者就是我。”
“颜颜,不是你的错,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当年,远嫁夜国前,他问过我,如果不愿意,他不会强人所难,当时我的回答是唯愿和他能琴瑟和鸣。一切,是我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夕颜的泪一颗一颗溅落在慕湮的指尖,恁是再拭都拭不去的潮湿。
“好了,别哭了,再哭,我今日来看你,却是不对的了。”
慕湮柔声说出这句话,她不愿意看到夕颜难爱,倘若说,之前她怨过,现在其实都没有意义了。
在小产后,一切的怨懑都失去了力气。
一切的束缚,也都渐渐的消逝。
只剩下,越来越落寞的心境。
当她给太后请完安,顺说了些许事后,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夕颜,也因此求了太后额外的恩谕。
只是不知道,夕颜,已身怀皇嗣,并且,和她怀上孩子的日子,又是这般近。
这,真的足够了。
毕竟,她和她之间,有着那童年最纯粹的回忆,不是么?
殿外,传来通传声,以及,请安跪叩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这样的仪仗,仅是属于一人的。
巽帝,轩辕聿。
慕湮有些局促的回身,回身间,那抹明黄出现在殿的彼端。
那,是她曾经,梦萦过的身影,如今再见,若说心底没有一丝的起伏,是假的。
她的心,仍会随着触到那双墨黑深黝的眸子有些许的悸动。
真是冥顽不灵啊。
那双墨黑深黝的瞳眸,此刻越过她,凝注的,仅是榻上的那名女子。
只是在走近她们,看到她时,礼节性地随着她起身请安,颔首,道:“凤夫人。”
三个字,距离,疏远。
心,又真的近过吗’
随即,他的视线,终是落在夕颜的身上,确切说,是夕颜慌忙拭去泪水的脸上。
没有顾及慕湮在场,焦灼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银碳的浮灰,吹进眼里了。”夕颜的声音里听不出彼时的哽咽之意。
轩辕聿眼角的余光落在一旁慕湮的身上,他知道,她心底,一定会难受。
可,他并不是轩辕颛。
若,当断不断,对如今的慕湮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呢?
只是,最大的伤害,终于在殿外响起小李子急奔的脚步声时到来。
“皇上,禀!”
“何事?”
“慕夫人殪了!”
李公公的声音很尖利,这份尖利,划破殿内的空气,也将,慕湮那颗已不完整的心,最后一缕牵绊都被划断。
眼前一黑前,她只听到,夕颜呼唤她的声音。
可,她真的好累,坚持下去,好难。
除夕,很团圆的喜庆佳节。
而,在这个除夕,她,慕湮,独自在慕方庵替母亲,守着灵位。
暮方庵是檀寻法事超度唯一首选的地方,自然,以尚书令府的声望,亦会选于此。
还有两日,方是头七,父亲初一应需携三省长官,呈表于巽帝开笔、开玺,是以,今晚,他是没法过来守灵的。
慕湮跪于灵前,忘记了,跪了多久,直到,外面,夜幕笼上,她才发觉,又是一天过去了。
每日里,对时间的概念,仅是黑白的交替,再无其他。
母亲,因她小产的消息传来,方会一病不起。
又因着她回来,了却最后相见的心愿,终是去了。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事,才让母亲走得这么早,这么快。
百里南!百里南!
身子,微微有些撑不住,谁跪这么多日,恐都是撑不得的。
她的手抚住膝,那里,早是麻木一片。
“娘娘,该用药了。”梨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眸,望着那碗深赫的汤药,略摆手,并不想用。
唇舌间,唯一的味道是涩苦,这些苦药,能否就断这一晚呢?
梨雪怯怯地道:“娘娘,喝吧,不然,蔡太医的心思就白费了,国主的心思也白费了。”
这句话看似寻常的话,落进她耳中,只觉得刺心。
手微扬,随着药碗跌碎的声音,深赫的汤药溅了她一身。
“娘娘!”梨雪唤出这一句话,再是说不得。
“下去。”
“是,娘娘。”梨雪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许是心神不宁,梨雪的指尖不慎触到刃口,被划出一道不算浅的血口,血,迅速沁到瓷片上,那些许的红色,让本垂下脸的慕湮终是做不到淡漠。
“去上药罢。”
“是。”梨雪怯怯地退出灵堂。
灵堂很清静。这份清静里,她的耳边,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小湮小湮……”
母亲?
这声音是这般的熟悉。
她蓦地站起身,不顾腿部的麻软,只看到,堂外,有一白色的身影悠悠地飘过,那个身影,是母亲么?
她下意识地冲出去,那白色的身影,却是消逝在堂边的一小隅暗色的院落中。
那,是庵内主持特翥安排予她的院落,里面可煎熬汤药,和准备单独的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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