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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眸华咻地射向碧落,手一拍扶椅,斥道:
“大胆奴才,竟敢在哀家面前做这证供,你可知道,这百子图中所用的碧银丝线,已近一支丝线,若皇后去换了这荷包,所需的另一支碧银丝线,又从何处来呢?难道,是哀家给她的不成?”
碧落被这一拍,立刻惶惧地不停叩头于地,哀声道: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奴婶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碧落的失常落进殿内诸人的眼底,只透出一种意味来,陈媛的脸色微变。轩辕聿的眉心则蹙了一下,愈深地凝了一眼,看似乎无辜哀怨的陈锦。
“你什么都不知道,倒知道在殿外看清楚主子换荷包?若主子真有心换荷包,又岂会让你瞧见?连奉茶都会奉得这么闪失,哀家看,你这个奴婢留在宫里,也没用处了。”
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语音里,赫然洇出杀意。
“太后,此事真的与奴婢无关,是王妃让奴婢这么做的,王妃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听啊,太后,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碧落哀哀地痛哭失声,不停地叩着金砖地。
“碧落!我何曾让你这般——”
“够了,都给哀家住口!”太后打断这句话,目光将殿下诸的神色都一并收入眼底,当然,也包括轩辕聿的。
她冷声道:
“陈媛,你,跟哀家来。”
说出这句话,她复瞧了一眼轩辕聿,她看得清楚,他眸底乍现的那抹寒光,她也清楚,这抹寒光后的意味。
只是,她宁愿,她是不要去看懂的。
“皇上,哀家借你的内殿一用。是否可以?”
“母后既然开口,朕岂有不允之礼?”
太后颔首,起身,径直往内殿行去。
陈媛步子一滞,也旋即跟着太后,往殿内行去。
内殿,漫着明黄色的纱幔,这些纱幔,此刻,都静静地垂落着,没有一丝的拂动。
太后,缓缓走到银碳盆边,甫回身,语意里再没有一丝的犀利。
“阿媛,为什么,你不信哀家呢?”
陈媛的唇颤了一下,她看着太后,声音甫出时,带着涩意:
“太后,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您让妾身,怎么信你呢?”
到了今时今日,挑明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哀家那日,知道你听到了。所以,哀家当晚没有见你,也没准你立刻去天曌宫,就是想让你用一晚的时间仔细地想清楚,然而,很可惜,你还是让哀家失望了。”
“是,妾身都听到了,即便颜儿不是妾身的亲生女儿,可妾身没有办法看着她因这道规矩白白送了性命,哪怕,要忤逆您的意思,妾身都顾不得了。”
“愚昧!醉妃的身子如今这么孱弱,难道你认为她禁得起小产一次么?这一次的小产,间接地,或许就会要了她的命!”
“妾身知道,所以妾身祛了那丝线上的味道,只在荷包内,用了磨得极细的天门子粉,这粉的药力不会那么霸道,虽可致小产,但以张院正的能力来说,完全是在可以救圜的地步。”
太后听到这一语时,她终是不能不动容。
陈媛,何苦如此呢?
从她闻到丝线的味道,隐约有淡淡的苏合水味道,已是知晓,这其中蕴涵的一切。
丝线上的檀香,隐去的,是麝的味道。这麝恐怕正是陈锦所下。将丝线浸了麝水,再用紫檀木盒,掩去丝线里浸含的味道,借用这丝线,绣出这百子荷包,借力打力,无论怎样,伤到的,都是别人。
而陈媛却识破了香味的异常,但,她不会仅把丝线放在阴凉通风处去祛这香,否则,只会把檀香散去,留下麝味,所以,陈媛一定是暗中,用了苏含水把丝线浸去这味。
其实,陈媛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麝香的效力未必比天门子粉霸道多少,但,显然,让麝香堕去夕颜的孩子,确能让她的太后位置,间接受到威胁。
这是最好的一举双得之法,可,陈媛哪怕不信她,始终,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念着昔日的情份,反替她化去了陈锦愚里藏刀的这一劫。
她以为她瞧明白了,其实,她终究是没明白的。
夕颜,是不能留于这宫里。
然,陈锦真的适合成为陈家未来的依赖么?
恐怕,陈锦那晚,也早瞧出了,陈媛的神色不对,才最终,让她谋划了这场戏,一步步所使的,恰都是狠冽的手段——
即便不能让她的太后位置受到威胁,不能堕去夕颜腹中的胎儿,也必是让陈媛负上这罪名,让夕颜的心绪不稳,导致胎相再次不稳。
这一场戏,无论怎么唱,陈锦的谋算俱全到了任何一个结果。
连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她都没有错过,陈锦的城府可见,是深到何种地步。
陈锦,根本不要这孩子,哪怕,母以子贵,终将保得陈锦的后位高枕无忧。
或者说,陈锦根本不信,杀母立子,的话。
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却是相信了这句话。
太后再启唇时,俨然,带了几分的沧桑:
“阿媛,每次,你都愿意成全别人,不论自己付出什么代价。其实,三年前,哀家对你就心无芥蒂了,为什么,你还是不信三年前,哀家对你的允诺呢?是,祖宗规矩是在那,但,哀家都安然地活到了现在,哀家自然也会给你的颜儿一个活路的。”
“太后——”陈媛的眼底终是流下了一颗泪来,这颗泪坠在她的唇边,让她的眼前,终是迷离起来。
太后缓缓走近她,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阿媛,脸上的伤好了,可,你心上的伤,何时才能好呢?哀家是误解了你,所以,这么多年,哀家没给过你好脸,但,换到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谁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常宿不归,而你呢,却瞒了那么久,连哀家都一并瞒了这么多年,若不是颜儿进宫,哀家想,你会把这个秘密,一直瞒到死吧。”
“太后,妾身真的从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真的。”
“哀家知道,哀家信你说的一切。但,荷包一事,你是动了那个心,也做了那件事,这一切,即便都是中了别人的计,却连哀家都不能护你,因为哀家要顾全,远不止这所谓的真相。”
“妾身明白,妾身也不怨皇后,是妾身自己要这么做的。从妾身把那些天门子的粉末,撒进荷包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可,妾身只要颜儿的周全,其他的,无所谓了。”
陈媛的泪渐渐在太后的拭擦下,止住。
“哀家没有想到,皇后的心,这么狠。”
“妾身也狠啊,妾身想借着这事去扳倒皇后,毕竟,您那晚对她说的话,让妾身,真的恨了她,也认为,她始终是颜儿今后在宫里的障,所以,妾身想让人误以为,是她绣的荷包有问题。因为,那些粉末,再过几日,就该悉数散落怠尽,到那时,只有这个荷包,是最大的嫌疑。”
她顿了一顿,手,牵住太后的,就象多年前一样:
“所以,今日的一切,是妾身咎由自取,再怨不得她人。”
“归根结底,是你不信哀家,然,哀家,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你信的。”
“太后,妾身知道,自己始终会成为颜儿的弱点,这件事,妾身愿一应承了下来,妾身只求太后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颜儿的本性纯良,其实,是不适合宫闱倾讹的,这一胎,若是皇长子,还请太后千万留下她的命。哪怕,就此,放她出宫,好么?”
“哀家会护她周全的。你,放心。”
陈媛深深吁出一口气,凝着太后,复道:
“相信一个人,真的很难,否则,你和我,又怎会走到今日,仍相互猜忌呢?只这最后一次,我选择,相信你。”
这一语,她没有再用任何尊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她们两小无猜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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