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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躲着我,何必瞒着我,在你下令,血屠未烯谷时,这就是躲不得,也瞒不得的……”
目光凝紧着他说出这句话,一颗眼泪坠落了下来,然,仅是一滴,却再不会有更多的眼泪:
“你可以杀任何人,包括我的师父,可,我竟然连杀你的勇气都没有。但没关系,我不能杀你,我可以杀——我自己……”
最后那三字,轻得只湮没在空气,在湮没的瞬间,她棉袍下的手反握,而袖笼中,藏着一支筷子,这一反握,只将那支筷子抽了出来,骤然朝自己的颈部刺去。
在她出来前,些许锋利的簪环都被千湄小心翼翼褪去的情况下,她能有的,只是这支筷子,纵然是筷子,可,速度够快的话,也是够刺穿她的喉咙。
然后,一切就会结束。
不管,爱,还是恨,都结束了。
她的命是师父续的,当师父因为她,终被西陵夙所不容后,她没有办法去做所谓的报仇,能做的,只是了断自己。
是她懦弱吧,粉饰了太久的坚强,剩下的,便只有懦弱。
但,既然因为在乎,那么,她就毁去这份,来之不易,却最终由伤害筑成的在乎罢。
而这支筷子,哪怕以极快的速度朝喉口刺去,却没有疼痛从肌肤上袭来,在她刺向自己的刹那,西陵夙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可,这一刻,她小小的身体里竟是蕴积了那样大的力气,只奋力挣一下,便挣脱他的阻止,继续朝喉部刺去,这一次,速度更加凌厉,终使得筷子戳进了肌肤中,能听到肌肤被切开的声音,但,当鲜血汨汨流出时,却并非是来自于她身体里的,而是——
来自于西陵夙的,那支筷子,刺穿了他的手心,鲜血涌出间,他却仍是沉默的。
这份沉默,加上鲜血的点缀,只让她的手松开那筷子,双手捂住脸,手上合着他喷溅出的鲜血,以及她的泪水,斑驳淋漓。
“我说过,你的这条命,是我的!”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仅是一个‘我’字,复说出曾经他对她说的这句话。
“然后呢?不管你伤害了我多少最亲的人,我都要在你的阴影下活下去?”
“未烯谷血洗一事,不是朕下令去做的。虽然,与朕,是有着关系,但朕答应你,定会替你找回萧楠。”
她却是摇头,摇头间,身子踉跄地朝后退去:
“不,我再不会相信你……我不相信……不相信……”
看着她的样子,他知道,再如何,终究是伤到了她,他最不想伤害,却无论怎样,都护不周全的她。
可,这一次,他还是毅然起身,径直走近她,不容她逃避的,只将没有受伤的手拥住她,她想用力挣开,但,她身子撞去的方向,却是让他受伤的手涌出更多的鲜血:
“相信朕!"
这三个字,凝着疼痛,更凝着不假掩饰的情愫,她再做不到决绝的挣离,一滞间,他在她后背某处穴位轻轻一点,在她又一颗泪水滑落前,已然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中。
他只用一只手拥着她,哪怕陷入昏迷中,她的泪水还是很快就将他的手臂濡湿。
这些湿意顺着他的袖子,沁入肌肤,冰冷一片。
在这冰冷一片中,一个声音在殿内响起:
“皇上,为什么不明说,是老奴做的呢?”
“你不是希望,朕能彻底和她断去关系吗?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西陵夙只单手抱住她,朝后殿走去。
那里,就是密道另一处出口的所在。
“皇上真舍得?”
“朕不舍得,难道,胥司空就会容得了吗?朕不舍得,难道你就不会瞒着朕行那血洗未烯谷之事吗?”
“皇上,奴才知道错了,奴才愿意一死,以谢君恩!”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只是,那枚密丹,对朕来说,并非是必要的东西……”
西陵夙喟叹着说出这句话,复道:
“朕会和她做一个了断,但朕,拜托你一件事——"
海公公想要说什么,却是被西陵夙的目光止住,只一个字都是说不出的。
而,他怀里的女子,却是听不到,这番话的。
奕茗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在密殿的床榻上,这一次,她的四肢都被柔软的丝带所绑住,她没有去挣,因为知道,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怕她再寻短见吗?
连她的嘴里,都塞了一块十分柔软的棉布,这样,连咬舌自尽都是不能了。
她就这样躺着,直到千湄察觉到她醒了,步上台阶,跪伏在她的身侧:
“茗姑娘,不得已才把您这样。但这是皇上的吩咐,奴婢也没有办法。茗姑娘别怪奴婢。”
她怎么会怪千湄呢?
只是,在千湄起身,引着俩人进来时,她知道,她心底怪的、怨的,唯有那一人。
他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她醒来不自寻短见,竟是用丝带绑住她。
当然,这样的绑是不可能长久的,于是,他竟会让她的阿爹和阿娘再次入宫,甚至,甚至,来到了这。
现在,阿娘就站在那,瞧见她的样子,眼睛里微微嚼上些许泪水后,径直扑到她跟前:
“我就知道,我女儿不会有事,果然,你还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阿娘的泪水,一直嚼在眼眶里,不肯落下,而阿爹站在一旁,素来坚毅的脸上,此刻也是动容的。
这,无疑是最有效的法子,面对阿爹和阿娘,她即便再一心求死,却都是不能了。
“老爷,夫人,你们来了,奴婢就放心了,茗姑娘自从回了帝都,一直和皇上怄气,皇上怕她自伤,才这样绑着她,但,特嘱咐奴婢,若老爷夫人来陪着茗姑娘,就替茗姑娘松绑。”
这一番话,说得何其冠冕,可听到的人,自是分辨得出其中的含义。
阿娘的手哆哆嗦嗦地移到她的嘴边,只将那绵巾取出,语重心长:
“女儿,何必和皇上赌气,再怎样,好好地回来就是好的。为了阿爹和阿娘,你都要好好过下去啊。”
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被绑住的手用力地握紧,握紧间,才发现,彼时十指上被紧握出的伤痕,如今早已上了药,并仔细地被包扎好。
不用问,她都知道,是谁做的。
可是,在发生了未烯谷一事后,哪怕他说不是他做的,可,却也没有否认,是他手下人为之。
而这些帝王手下之人,总是识得眼色的,根本不需要他吩咐,怕早就身先士卒地愿为帝君分忧。
如此,她怎可能做到不计较呢?
只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得紧了,在阿娘的手扶上她的脸颊时,第一次,她抑制不住,痛苦地哭出了声音,那声音回荡在殿内,是让人心碎的。
而此刻,心碎的,又何止她一人。
太后风初初坐在关雎宫最北面的一处殿内,等待着属于她生命钟声的最后敲响。
纵然,还没有最后颁下圣旨,可她却是知道,离这最后的时间,不会太晚了。
西陵夙在前朝,仍是选择了韬光养晦多年的胥侍中,鄙弃了她的父亲风太傅。
倘若不是风念念带发修行,名义上还是翔王妃的关系,恐怕,这一次,诛杀的就不是她一人了罢。
只是,现在呢?
她没有来得及做完自己的部署,仅是要将杀害她孩子的凶手惩处,便是沦落到了末路的结局。
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就坐在那,直到回廊外,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的步声,是属于宫里传旨的太监。
因着她身份的关系,没有经过审讯,就断了她的罪。
推门进来的,果是位传旨太监。
传的旨意内容,她也早猜了出来,无非是说她,居尊位,却密谋陷害胥贵姬的帝嗣,又嫁祸于他人,并反诬陷胥贵姬并没有怀得子嗣,试图混淆视听,实则是为自己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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