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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就这样笑着,朝她走来……
乾曌宫,依旧才到卯时,西陵夙便已起身。
哪怕是初一,却是需在大典上重新“开笔”、“开玺”。
“皇上,请用屠苏酒。”海公公亲自端着托盘步入殿内,托盘里放置着金瓯永固杯,意寓着江山永固。
昨晚,发生了那样一件大事,西陵夙在处置了茗采女,将一干负责焰火的人押至死牢外,自是没有翻牌,独自宿在寝殿,近身伺候的眉妩却是知道,大半夜,帝君都没有真正安置,纵然她被摒退至纱幔外,透过纱幔,能瞧到,殿内的鲛烛始终没有亮着,而帝君一直伫立在殿窗那端,不知凝着何处,能隐约瞧到的,是帝君的身影寂寥。
是因为茗采女的缘故吗?
因为,也是昨晚,正是帝君亲自下了圣旨,以谋害皇嗣罪,将茗采女处以凌迟极刑。
这个刑罚之重是让人震惊的。看上去是无情之至,可实际呢?
眉妩瞧不透,仅是在西陵夙饮尽屠苏酒后,呈上盛典的龙袍,并伺候西陵夙穿上。
近身伺候的时候,她能看到的,是西陵夙潋滟的凤眸底,那不可忽视的阴霾,在他的眼底,她第一次瞧到这种阴霾,这种阴霾是那般地深,深到连今早的天气似乎都被影响,漫天飞雪不停,连一丝的阳光都是瞧不到的。
随着更漏指向辰时,西陵夙甫要离开殿内,邓公公忽然一溜小跑奔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
西陵夙没有应声,仅是停了步子,眉尖轻挑,邓公公不必抬头,都知道帝君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这是汝嫣小姐进献给皇上的。”
西陵夙修长的指尖从邓公公高举过头的托盘上抚过,里面赫然置着一如意荷包。
所谓的如意荷包,就是在荷包内,置上如意银钱,依着坤国的传统,这如意荷包,是每逢过年等节日,世家皇族间赠予亲人的一道礼物。
汝嫣若这一举,不啻是得体又恰当的。
而这荷包的面子上,用金丝线绣着如意的图纹,此外,在四个角落,则用极细的银线匀勒出并蒂莲的花纹。
西陵夙自然将这些图案悉数的收入眼底,一旁海公公识眼色地问:
“皇上今日可要佩上?"
西陵夙踌躇了一下,指尖松开,眉妩早接过荷包,甫要替他系到腰带的绶佩处,却看到那里原本系着的一个香囊。本来类似这种香囊,是该悬于枕旁的,可皇上一年来竟是一直随身佩戴着,里面的香料早添了好几次,连磨口都变得老旧,没曾想,皇上还是没有扔弃。
不过,这绶佩上却是只能系一样物什,她才犹像着怎样去回,只见西陵夙顺手就将那香囊拉了下来,往托盘一掷,却是弃了那一年没有离身的香囊。
眉妩赶紧将荷包系到那处空出来的位置,再替西陵夙理好袍裾。
一切甫做完,西陵夙起驾至太和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大典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极其繁琐,而在数月后,封后大典却是一样繁琐的。
但,只要一日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在日复一日的繁琐中走下去。
好不容易结束了大典,有宫人端着茶盏上来,他甫执起杯盏,却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步子声,接着是冷宫的管事姑姑芳云经过通禀,被允入内后,噗通一声跪伏在他的跟前:
“皇上,奴婢万死,请皇上饶恕啊!”
西陵夙的眉心一蹙,海公公早在一旁斥道:
“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扰了圣驾你倒真是担得上万死!”
“皇上,罪人苏佳月挟持了新进冷宫的茗奴,要求见皇上!”
这道消息来得极其突然,却也来得极其没有规法可言。
此刻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芳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即便再如何,按着常理,帝王又怎会为了一名废入冷宫的女子,去往哪里呢?
但,她却是不得不来,犹记得千湄提着水壶回来,瞧到眼前的情形,只对她说,若她不去禀了皇上,伤到茗奴一丝一毫的话,必是她一死都难消皇上的心头之恨!
【七个代寝夜】vip-35&36
败落的殿宇内,奕茗被苏佳月用簪子抵住喉部,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
想想,不仅有些可笑,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的法子胁迫过那个海盗首领,如今,她却同样被人这般地困住。
只是,彼时的她,和现在的她,心境都不复以往的纯粹。
当一个人的心境无法纯粹的时候,往往也会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来,就在刚刚,苏佳月笑着走近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枚簪子抵在她的喉部,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引来了芳云姑姑,接着,更提出了一个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得以兑现的要求——她要见西陵夙。
用她这样一名待死的罪人来让西陵夙纡尊降贵地来到冷宫,真的很好笑。
但,苏佳月应该并不知道,如今她的身份是茗奴,许是还以为她是蒹葭罢,曾经盛宠一时的钦圣夫人,如今进了冷宫,即便是被废黜的,落在苏佳月的眼中,却还是让苏佳月以为握住了一线的希望。
在冷宫一年多的时间,苏佳月难道还没有放弃能出去的希望吗?
然,这亦是人之常情,一如她一般,在死亡来临前,若没有希望,就仅会和慈云庵的那些太妃一样,或疯,或自寻死路……
而,芳云当然是拒绝的,对于芳云的拒绝,她能觉到,苏佳月的刀刃尖子又往她的喉口逼进去了几分。
有些疼,但,她没有意思的骇意。
这种样子的解脱,是否,会比凌迟更让人容易接受呢?
从这一念里,她竟是品到了一丝,从前的奕茗,从来不会有的落寞。
可是,在那当口,打了水回来的千湄瞧到这样的情形,水壶落地的刹那,却是对芳云说,若不禀报皇上,主子一旦出点闪失,芳云拿命来抵都是不够的。
这一句话,纵然芳云是迟疑的,但,瞧到千湄取出乾曌宫的腰牌后,才颤巍巍地朝冷宫外奔去。
千湄呆然还是乾曌宫的人。
可,她却不愿多去深想什么了。
现在,距离芳云离开,该有半个时辰了,但,外面除了焦灼不安,却被苏佳月喝斥,不能进殿的千湄外,还有几名形容憔悴,显见是在冷宫待了很长日子前朝被废黜的女子在好奇地朝里张望着。
而殿内,苏佳月自挟持她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光愤愤地瞧着不可知的某处。
彼时,在避暑行宫,苏佳月的子嗣遭人陷害,表面上看,因着那盒胭脂的缘故,是和她有关的。
可,苏佳月或许也清楚,何谓膛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如今,苏佳月抵在她喉口上的簪子,并没有用十分的力,苏佳月目光更多的,是带着期盼,也带着惆怅,瞧向殿外的一隅,是为了那一人吧。
但,那一人,怎会为了她来到这儿呢?
然,即便她心底清明,却仍是不由地瞧向外面,终是在不算短的等待后,回廊彼端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子声,恰是邓公公手执佛尘迅疾的行来。
他径直步到殿外,尖细的嗓子在此刻听来,是分外的刺耳:
“苏佳月,可是你想见皇上?"
“是,我要见皇上!皇上呢?他在哪?他如果再不来,他心爱的钦圣夫人就没命了!”
“呵呵,既然到了这,哪里还有什么钦圣夫人?苏佳月,今儿个是正月初一,皇上大典完毕,还要接受各国的使臣觐见,岂会为了区区一名被废黜的嫔妃,来到这儿陪你耗费时间呢?咱家劝你别冷宫待久了,连脑子也一并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皇上,我要见皇上.听到了没!”苏佳月嘶吼地说出这句话,簪尖只朝奕茗的喉口刺进几分,只几分,可见般红的鲜血渗出。
真疼,这一次,若再伤了喉部,不知道师父是否能再给她调配药膏呢,会不会嗔怪她不懂好好照顾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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