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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没有错过,正掰下一小块烙饼的修长手指,不用顺着手指朝上望去,她知道是他。
“看上去很不错。”他的声音悠悠从她头顶传来,她没有请安,仅是低声:
“皇上喜欢,可以让司膳司照着做。”
这句话出口,难道,她竟小气到连一块烙饼都不舍得给他共用?
神思间,他已在榻旁坐下,将手上的烙饼用下:
“以前,朕的母妃也会做这些烙饼,可朕只用过一次,唯一一的一次——”他突然没有说下去,虽然唇边还是含着素来慵懒的笑意,只是在此时,这份笑意,只让她品到落寞。
她把手中的烙饼朝他移了一移:
“我还不能多用,这个给你吧。”
话语甫出口,才意识到自个忘记了分寸,竟然只唤他一个‘你’字。
他却丝毫不介意,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烙饼,一分为二,再递回给她一半:
“想是谷物做的,对你的身体应该无碍。”
金碧辉煌的寝殿,俩人对坐着分享完一块烙饼,在这帝宫里,是很奇怪的场景,但,却在每一口烙饼用下时,能觉到除了甜蜜之外的温暖,那种温暖通过齿间,一点一点地溢满唇齿,及至,漫到心房,让那里,也暖融起来。
她慢慢用下最后一口烙饼,他也刚好用完,瞧她用完,用手替她轻轻拂去唇边残留的一小块饼屑,这个动作自然而然的发生,却在其后,让她和他都有了一丝局促。
她不是第一次在他跟前局促。
而他却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窘迫。
指尖随她有些懵然的目光,滞留在她的唇角,指下的肌肤细腻美好,一如她的眸光,也给他美好的感觉。
可,方才下朝后,在御书房内,安太尉的话犹在耳,这次,觞帝似是势在必得,在天堑的百万大军已经悉数压上,只待一个号令,便将攻击归远。
归远的守兵应对此次觞帝的突然侵犯,不啻是寡不敌众。
谁,能相信,素来安定于漠北的觞国竟会兵行这般神速呢?
谁,又能相信,觞国此举,只是为了一名女子?
他的眉心蹙起,凝着眼前的女子。
若硬碰这一仗,无疑,坤国边境的兵力是处于弱势的。哪怕坤国如今将举国大半兵力聚集,奔赴岭南,在时间上已处于弱势。
但,若退一步讲,按太尉的意思,是不如将钦圣夫人舍于觞国,看觞国接下来如何部署,而这一举,日后也能成为坤国师出有名的依托。
哪怕,觞帝的密函措辞严谨,只说画上的公主逃婚至坤国,万望他代其寻到,并送还觞国,并没有提这公主已成为他的嫔妃。
可,日后反说是觞帝见钦圣夫人画像起了歹意,于暗中劫走夫人,同样是不错的说辞,并且,隆王据报即已投诚了觞国,也为这份说辞套上一个最冠冕的理由。
太尉的建议,不得不说是上好的,也是作为明君该会采纳的谏言。
毕竟,天下的民心是根本,若让民心只当帝王为了女子失德,这战,没有开打前,就已输了士气。
他能么?
不能的话,后果,显而易见……
【冷宫薄凉欢色】09
可是,他能吗?
他若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引来觞国的铁骑,倘再被觞帝宣告天下,是他夺了与觞帝有婚约在先的公主,而那公主竟是另一位曾被坤国所灭的锦国公主。
先前,他盛宠蒹葭,早令朝野、后宫恻目,如今,加上这层关系,只让人以为是他隐瞒了蒹葭的真实身份,再算上迎圣华公主为皇贵妃,不论前朝后宫,只想坤国的百姓会怎么看待他呢?或许,到那时,民心向背,也是覆舟之时。
除去这些冠冕上的意义,扪心自问,将她拱手送给觞帝,他是否真能做到若无其事呢?
留她,难。
舍她,能么?
直到蒹葭微微动了一下,西陵夙才发现,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角,竟是有了一段时间,收手,她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高烧不退,还是因他方才的举止,晕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她略低了螓首,执起丝帕轻轻咳了一下,唤回他依旧有些出神的目光。
其实,今日唤她父母进宫,无非是试探,蒹葭是否是这对茶农的女儿,哪怕,看上去,亲情暖融得无懈可击,但,总归是露了纰漏。
那对夫妻看上去和一般的茶农无异,然而,在离开殿宇时,男的眼底透出的神色,有那么一瞬并非是依依不舍,仿似夹杂了其他,譬如说,担心。
真是普通的茶农,是根本不该流露出这种神色,毕竟,蒹葭‘小产’的消息并没有事先让他们知道,隔了一段纱幔,他们也无法洞悉蒹葭的颈部受了伤,在他们的眼里,能看到的,不过是眼下蒹葭盛宠无限的样子。
所以,对于一对老实巴交的茶农来说,出现担心的眼神,是不该的。
而,从蒹葭慢慢用那张饼的样子来看,再次确定了,她并没有做戏,一个人演戏,不可能演到这样。
演戏的,或许只是那对茶农夫妇。
她若真是白露公主,那么,她似乎并不记得先前的一切,记得的,仅是入宫前明露那个身份。
他凝着她,而她却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太尉和镇国大将军在书房等着您呢。”海公公在纱幔外的话语,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下朝后没有决定的事,始终要有个定夺,毕竟,眼下这事,虽暂时没有让前朝获悉,也是瞒不过去多久的。
“朕稍后就去。”他应出这一声,从龙榻上起身,眉妩带着一众宫女伺立在纱幔外,伺候他洗漱,更换便袍。
今日的午膳虽没有传,他却是觉得没有一次,用得比今日更加充实。
因为,温暖的味道。
起身,才要步出殿去时,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身上,她只低着脸,将那油纸放到一旁的几案上。
终是在他回身的刹那,她的唇张了一张,可,声音却是消失在空气里。
直到他离开,她仍是没有问出一句话。
她能瞧出他的心事憧憧,可,要问什么,恰是问不得的。
一如,她知道,他最后的视线落在她颈上的坠子,似乎,要问什么,也没有问出。
即便,他说过信她,可,她仍将翔王给的坠子戴在颈部,终究是不好的。
取下坠子时,听到殿外传来千湄的通禀声:
“娘娘,翔王妃求见。”
翔王妃?
这一求见,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昨日发生了那件事,作为翔王妃的风念念既会说出那样转圜的话,说明,她是在意翔王,所以,该来。
意料之外,是以风念念淡然的性子,宁愿做翔王妃都不愿入宫为妃,她没有想到她会来见她,但,或许也足见,翔王在她心底分量之重。
而她,对于太后始终有着愧疚,要保太后,最终不仅保不住,反是连真正伤害太后的人都查不到。所以,要见太后唯一的胞妹风念念,让她的心底更不会好受。
客,即便这样,她还是让千湄请风念念进殿。
风念念随千湄引着,进得殿来时,才要按着规矩,行礼问安。蒹葭却是先抬眼瞧向风念念时,唇边带笑道:
“王妃不必多礼,看座。”
风念念的身份是王妃,这个身份使得她是可以进入内殿,觐见蒹葭,而没有等风念念请安,她便说出这句话,一旁千湄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只拿了靠垫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坐在床上不至于那么累,加了一句:
“娘娘,您身子还未大安,院正说了,让你多注意着歇息。”
“本宫知道。看茶。”
待小宫女端上茶盏,退出殿时,风念念借着举盏,方启唇:
“娘娘,嫔妾今日来见娘娘,确是唐突的。可,有些事,嫔妾憋着,心里总不痛快,所以,不如来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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