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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药膏,能医得好的,也不过是表面的伤口,心里千疮百孔的伤口,却是无药可医的。
唯有心蛊方能麻痹。
只是,她再不会使用那种蛊术了。
闭上眼睛,她没有移动分毫,从苏佳月刺进她喉口,却颤抖得厉害的手上,她瞧得出,苏佳月的痛苦。
彼时,这个女子曾是那样骄纵、跋扈,如今,在苏侍中处死,苏家没落后,这一年多的冷宫日子,能支撑苏佳月到现在的,莫非仅是再见西陵夙一面吗?
若是,不管什么原因,这个男子,却又是祸害了一名女子的心。
只是,这宫里,除了暂时盛宠的,其他的,都概莫是被帝君俘获去心,又被辜负的。
哪怕,这份俘获,不仅仅是男女间的感情,还包括其他的,譬如对前朝的制衡所需。
皆是可悲的人。
思及此,她轻轻开口:
“你挟持我,根本没有用,你看,他还是不会来的。”
“可,不挟持你,我一点希望就都没有了,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不想就这样待下去……”苏佳月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哽咽。
不想待下去?
“那又能怎样?进了冷宫,再如何,你以为自个还能出去吗?”
这些话,其实她不想说的,她也不指望苏佳月能听懂,但,苏佳月下一句话,却俨然让她知道,她终是揣测错了一些事。
“我不想出去,我只是不想就这样待下去,让苏家继续蒙冤……可,一年了,我想方设法,想让皇上见我,但,他都不见啊……”
苏家蒙冤?
联系起苏侍中事发前后,隐隐地,好像有什么真相在呼之欲出,只是,她却是忽然不愿再细想下去。
细想下去,徒添的,也不过是纷扰罢了。
而苏佳月的手终是在一阵颤抖后,恢复镇定,只是这份镇定,她瞧得出,不过是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在短暂的沉默后,殿外又传来邓公公的声音:
“唉,真是执迷不悟,咱家只负责将皇上的口谕传到这儿,咱家劝你还是趁早死心,一再这样,恐怕只会连累苏家其余的族人,到那时,可就不好咯。”
邓公公的声音带了讥讽,却也是一语中的的实话。
苏佳月的手却明显地握紧,奕茗能听到她咬牙咯咯的声音,转念一想,她突然有了主意:
“嗳,或许,我有法子让你见到皇上,但,你首先要信我。”
苏佳月的手一滞,不仅低眉瞧向奕茗,一样的容貌,却是不一样的神态,以前的钦圣夫人,最多是淡然唯诺的温婉,确从来不会有这样成竹在胸的气势。
“你要什么?”苏佳月问出这一句话,果然是不笨的。
奕茗抿唇微微一笑:
“我要你杀了我……”
淡然自若地说出这句话,无论让谁听到,不啻以为奕茗或许疯了,可,落进苏佳月的耳中,苏佳月凝定在奕茗脸上的目光,却无疑告诉苏佳月,她并没有疯。
“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哪怕见了皇上,或许都未必有你要的答案。而我能做的,仅是让你见到他。”
“我,只要见他,其他再如何,我都认了……”
“好……”
只一会功夫,邓公公径直奔到西陵夙的跟前,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茗——,”纵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想了下,才道,“姑娘说,她怀了身孕!”
是的,就在刚刚,冷宫中的情况出现了变化,被废黜的茗采女第一次开口,竟是让他回西陵夙这道讯息。
虽然是被废黜的嫔妃,无疑能直呼其名,但,对于一虽然被废黜,却又怀上帝嗣的女子来说,无疑,称谓上还是颇费拿捏的。不过‘姑娘’二字显见还是不错的称谓。
“所以,恕奴才不能照着皇上的吩咐去做。”邓公公吞吞吐吐说出这句话,所谓照着皇上的吩咐,无非是将这次皇上返回帝都后,携带的用赤焰蟾调配出来的瘴气使得殿内的人晕厥。
当然,这个时机,皇上吩咐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为之,他清楚,怕的就是伤到茗姑娘。
可,眼下,茗姑娘怀了身孕,使整个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显见得,不管什么时候,瘴气都是不能用了。
否则,伤到的,恐怕还有茗姑娘腹中的帝嗣。
纵然,茗姑娘是因着帝嗣获罪入得冷宫,但,谁都瞧得清楚,皇上对茗姑娘的在意,所为越在意,才越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来啊。
而现在,即便在御书房,西陵夙却一反常态没有在书案前批折子,只是随着邓公公这句焦灼的话,凤眸里清晰地漾过一丝欣喜。
她有了他的孩子?!
最初,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不过是为了可笑的报复,譬如,堕去这个孩子,证明他比她更不屑,也让自个狠下心,彻底地忘记她。
后来,这份不纯粹的初衷,竟是演变成了,哪怕她的心不再在他这边,那么,爱他的孩子亦是好的。
他从来不是随意会改变自己想法的帝王,却为了一名女子,连自己的想法都改变得那么快,也那么不可思议。
而,自从着了傅院正替她诊脉,虽是调理,实也是为了在第一时间诊出她的喜脉。
可,没有想到,傅院正未曾诊出,今日,她却是自个说了,转念一想,她是萧楠的徒弟,如果要改变自个的脉相,不让他发现,又有何难呢?
但,既然她不愿让他发现,为何现在又愿意说出来,难道仅是因为性命受到胁迫吗?
然,她是萧楠的徒弟,无论怎样,普通人要伤到她确是很难的。可,以她的性子,往往会顾念着别人却忘记自个的安危,所以,他不亦是为了她的安危,做出瘴气这一部署吗?
此刻,对于她为什么突然愿意说出自己怀了身孕,哪怕,多想深一份,他便能洞悉到她的意图,这一刻,竟是怕自己再去想明白的。
纵使,他从来没有打算去冷宫瞧苏佳月,现在,却不得不去一次,因为,即便后果再残忍,他还是不得不去。
哪怕,先前,他的回避,也实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让自个去面对她。
作为一位帝王,他承认,他有着很迂腐的底限。
一如,先前下的圣旨。
乾曌宫虽离冷宫有一段距离,但,用肩辇紧赶慢赶,却也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到了。
冷宫两旁早有禁军一路驻守着,经过弯弯曲曲破败的回廊,那些被废黜的嫔妃虽被禁军都赶回了殿中,却都透过殿窗,朝外瞧着,有些很安静,有些嘴里却发出细碎的嘟囔声。
那些嘟囔,许是将西陵夙当成了彼废她们入这儿的帝君,毕竟西陵夙登基以来,除了废黜过苏佳月、奕茗外,再没有废黜过其他嫔妃,而坤国历代帝王,在位时间除了先帝外,都不算很长,是以,有些老迈的,只老眼昏花的,看到那抹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回廊那端时,没有办法遏制地发出这些声响。
而西陵夙就在这些声响中,朝最深处的那座殿宇行去。
当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时,苏佳月的嘴角还是没有办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她凝着那位男子,那位,自她甫进王府开始,就百般宠她,千般顺她的皓王。
皓王,是啊,皓王,可她彼时,一直是习惯唤他‘夙’的。
但,有多久,她不能唤他一声‘夙’了呢?
似乎,从他突然成为帝王那天开始,就不能了吧。
然后有些什么,也在那时开始就改变了。
其实,她的心里,明白一切,哪怕说,之前有些许不明白,在那之后,用这一年的时间,亦都是明白了。
只是,再明白又如何呢?
她逃不开家族给她下的牢,也逃不过,他给她下的烙。
“您终于还是来了。”
没有称出‘皇上’两个字,仅是这样一个‘您’,有着生疏,也有着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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