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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公公晓得其中利害关系,也晓得皇上的用意,并不是真的要打他们,毕竟,假如是真打,那理该是从司膳司开始责罚,却只处置了他们,无疑,是让他们向这新封的采女主子讨饶,让采女主子搁下脸去求情罢了。
他当然拎得清,立刻噗通一声跪在铺着毡毯的地上,面朝奕茗:
“主子,奴才伺候得不好,您罚奴才就成了,可这五十大板打下去,那些小宫人可是吃不消的呀,还请主子发发慈悲,饶过他们吧。”
这番话说得自然是妥帖的,看上去不为自个求情,实际,奕茗若真要代为求情,又怎可能只处置他一个呢?
可,奕茗仅是漠然地瞧了他一眼,执起丝帕掩了唇,却并不多说一句话。
西陵夙的心思,她领教了太多,如今,让她开口求饶,只怕临到头,罚的是她罢。
心软去做的事,未必能讨好,硬下心不去管他们,难道,西陵夙还真打不成?
她只做无视,却听得西陵夙笑声起时,竟是:
“不中用的东西,伺候了朕几年,连主子的欢心都不会讨,既然如此,留着何用,来人,将小邓子沉河!”
发落完,车帘掀开,已有两名禁军躬身上来,看样子竟是真的要把那邓公公拖下去。
“主子啊!”邓公公忽然惨叫一声,这一次,难道他揣摩错了皇上的心思?可眼下,也顾不得去深想,只一把拽住奕茗的裙裾,奕茗的眉头皱了下,还是放下帕子,强行止住胃里仍在翻腾的恶心感觉,道:
“既然皇上都用得这么喜欢,嫔妾怎会觉得难吃呢?”
这一句,终是自称了嫔妾,反正,就称这一次,又如何呢?
可,她不知道,有些自称只要重新开了头,便会再次地称下去。
她知道的仅是,若说以前,是为了演戏,如今,却还是一场戏。
不同的仅在于,以前的戏是为了别人,现在的戏,则是为了自个——为了让他彻底地放过她。
此刻,她并不去瞧他,只是把裙裾从邓公公的手里拉出:
“罢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皇上今日的火气大,给皇上的甜点就改为降火的凉茶吧。”
“茗奴果然是关心朕的,既然茗奴觉得这膳点可用,那就都用些,朕只有看到茗奴用下去了,朕才放心让他们拔营赶路。”
“是。”果然若她求了,罚的,便只是她。
看了一眼那餐桌,幸好,他是用了将近一半的,她稍稍松口气,不料这松气的神态落进他的眸底,只听得他又淡淡吩咐道:
“这些膳点,都冷了,吩咐膳房,重新准备一桌一样的,立刻送上来给采女用。”
“是。”趴在地上的邓公公大大松了一口气,放开拽住的裙裾,抚平了褶皱,再屁颠颠地退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立刻就让宫人撤下膳点,另准备了一桌更丰盛的上来。
其实,有时候人真的最要不得心软,就像现在这样。
对邓公公起了恻隐之心,对不起的便是自个的胃。
不过,吃就吃,吃饱这一顿,还指不定,要挨饿到什么时候呢。
她坐到餐桌旁,虽然姿态不如西陵夙的优雅,吃得倒是挺快的,很快就把餐桌上大部分的菜肴用完,因为真的是饿了。
可,最后,到那碗汤时,明显,她已撑不下更多的东西。
但,西陵夙却在这时,悠悠地睨向她:
“茗奴,这可是膳房重新熬制的高汤,若这回还是熬得火候不够,朕会继续罚他们。”
既是高汤,必是要经过几个时辰的细煨慢炖,这么快端得上来,又怎称得上重新呢?
汤还是一样的汤,不过是敬汤不喝喝罚汤罢了。
“你——”奕茗略抬起脸,要将愠怒化为波澜不惊,其实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她发现,她的修养已经变得越来越好,“皇上的心意,嫔妾自会慢慢品尝。”
这份慢慢品尝的代价,就是她强自撑了,把那汤喝下,终究,原本平坦的腹部微微鼓起,她整个胃都难受地快要吐出来一样。
可,西陵夙竟是吩咐立刻拔营,她原本以为,他又会让她驾马,但,这一次,许是格外的怜悯,西陵夙竟是容她和他一起坐在帝辇内,继续赶路。
但,当胃翻山倒海般难耐时,坐在马车里,无疑更是种折磨,因为马车的透气不如驾马,再加上车轱辘急赶路时,颠簸得也不必驾马好多少,是以,哪怕她暗中点了益于胃消化的穴位,才捱了半柱香的功夫,终还是恶心得要吐出来。
偏偏这时,西陵夙意兴阑珊地瞧着她,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
她虽不去看他,可这份表情却不知是自个有意,还是他故意为之,终是闯进了她眼角的余光中。
可,现在,她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手用力地捂住腹部,却是越来越撑不住。
“求朕,朕考虑让马车停一下。”他微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她抿了下唇,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扬起脸来,灿若桃李地一笑:
“是吗?”
她的容颜经过细心雕琢,本就是极美,再加在未晞谷一年的沉淀,恢复了原先的出尘气质,眼下,只这一笑,让西陵夙的眸光微微收紧,倒是有些讪讪地不敢再这么睨向她。
她慢慢地挪近西陵夙,只眸底再带了慑人的眸光,然后手捂住腹部:
“那还请皇上让我下去车辇吧。”
没有旁人时,她却是再不会自称‘嫔妾’。
而这一语,是温柔的,是她对他久违的温柔。
也是这样的温柔,让他靠近,捏起她的下颔,迫使她凝住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逃不出朕的手心,除非是朕不要你,否则,这一辈子,你都是朕的女人,哪怕,曾经其他男人拥有过你,朕——”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有来得及说完,也在这一刻失去了说的必要,旦听得‘哇’地一声,随着一个颠簸,奕茗再掌不住,吐了西陵夙满衣襟的秽物。
敢将秽物吐在帝君身上的女子,她该是坤国的第一人。
敢在吐完秽物后,只做无辜地说出,“早请皇上放我下去,皇上偏是不愿,这,也就不能怨我了。”这句话的,她也是第一人。
而,这样做,哪怕不是帝王,都会对她深恶痛疾吧?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嫌弃也罢,恶心也好,总之,他既然不愿放过她,那么,她也不想再继续每时每刻担惊受怕他又来用什么法子摧残她。
这一呕吐的结束,是在西陵夙怒气冲冲的喝停了车辇,下得辇去,接着,是眉妩上辇,请她一并下去。
接着,停下仪仗,伺候帝君洗漱干净用了半个时辰,再拔营上路,待到抵达驿馆时,终是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
但,这一晚,值得庆幸的是,她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一如下午,她也没被勒令上马,而是和眉妩一起,缩在宫女的车辇内,倒是让她稍稍休憩了会。
现在,到了晚上,他同样没有传她。
这一晚,眉妩不用她提及,便识趣地将碧玉箫呈给她,手抚着那箫,一如师父就在身旁一般,于是,再怎样,她的心境都会复归平和。
而这样平和的时间却是一直充斥着回到帝都的日子。
当天穹降下今年第一场大雪时,西陵夙的御驾终是姗姗回到了帝都。
百官相迎于城外,西陵夙自是当晚要按着惯例宴请群臣。
奕茗则由眉妩、邓公公先行送回了帝宫。
后宫女子,对于帝君狩猎带回一名民间女子,并没有多少的惊讶,毕竟,那名女子只是被安排在距离乾曌宫较远的碧水宫中。
帝君回宫的当晚,也没有翻这位女子的牌。
是以,诸妃皆以为,一名在宫外承恩后,册封为采女,该只是一时的猎艳心里,做不得帝恩新宠的指向。
只是,这样的以为,终究在翌日,帝君举行宫宴时,让诸位嫔妃愕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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