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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没有说话,只让千湄、玲珑起身,随宫人相引,回到属于她自个的寝室,甫入寝室,千湄替她拿来干干的绵巾,才要替她拭干头发,却听蒹葭轻声:
“千湄,你带着其他宫人先下去,不必在殿外候着,你们也累了,歇会再来当差。玲珑,你留下。”
“是。”千湄应声,走出殿去。
蒹葭缓缓走到椅旁,解下自己腰佩上那个用绶带系着的荷包,她拿在手上,手抚过上面的绣图,语音幽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替你挑了刺,你送我的。而那一日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连累了你们一家,所以,我对你是有着愧意,我总想,做点什么来补偿这份愧意,可现在看来,玲珑,你始终还是在怪我,恨我,对不对?”
“奴婢的荷包只是给当时的露儿,并非是娘娘,这点,娘娘似乎记错了。”玲珑嗤鼻一笑,并不否认,“难道,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娘娘真以为奴婢没心没肺到能什么都不计较,反而还能好好伺候娘娘吗?奴婢对娘娘,说不上怪,也说不上恨,只是,不想娘娘踩着别人的鲜血,凡事都过得那么舒心罢了。今日的事,是我做的,娘娘要怪、要罚,悉听尊便。既然娘娘捅开了,也免得我再掩饰得那么辛苦。”
蒹葭的容色依旧平静,哪怕这些话听起来如此刺耳,她都是平静的:
“我不会罚你,这荷包,你收回去罢。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安排你出宫,留在这,对你既然是种煎熬,何必呢?你的命是窈娘舍身救来的,再怎样,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着,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唆使,置自己的安危不顾。”
玲珑是山野长大,本性纯良,若非有人唆使,她怎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呢?
而唆使她的那人,不用去猜,其实已然明白。
蒹葭走近玲珑,将手里的荷包放到玲珑的手心,玲珑拽过这个荷包,只冷笑一声:
“这东西,你既然戴过,我怎么还会要呢?还要谢谢娘娘给我安排了这样好的出路,只不知,是否是娘娘准备在宫外解决我呢,呃?”
玲珑忽然目露凶光,突然伸手将那荷包的长长绶带勒住蒹葭的颈部,她的力气极大,蒹葭单薄的身子根本经不住这一勒,下意识地朝后退去,没几步,已然抵在了栏杆前,而后边,青山的峭壁下,是滔滔的海水,她的手反握住栏杆,藉此撑住身子的失重:
“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我爹娘为人老实,救了你们,却是引狼入室,连累阖村的百姓都死于非命,呵呵,而你,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皇上真的很爱你,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爱着你,你多幸福啊,我本来会有的幸福,却是折在了你的手里,入宫为奴,就是对我的恩赏,我真的不甘心,可,穷人家的命,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今日的事,没有人唆使,我也会做的!既然,皇上那么爱你,如果皇上看到你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里,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我不会再得到幸福了,既然你说愧意,那这,就是补偿了。可惜啊,现在,补偿都不能够,反是让你再赏我出宫,我知道,宫里的招数,无非是把在宫里不方便解决的人,弄到宫外再处置了,这样,就人不知鬼不觉,也不必担心,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其实啊,你和隆王那点子事,我虽没看到,却也想得出来,只是皇上,始终不信罢了。若当初,皇上在魑魅山不去救你,把你留在山上,你说,隆王会不会就网开一面呢?呵呵,只是,你根本不会留下,男人间的争斗,和你没有关系,你要的,只是做那个最强男人的女人,我算是看明白了!”
“玲珑,放手!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你现在杀了我,难道窈娘张叔就会回来吗?除了赔上你一条命,还能有什么?窈娘辛苦留下你的命,就是让你这么白白牺牲的吗?”
她和隆王的事,清白自在人心,又何必多做无谓解释呢?
“你再能言善辩都没用,我知道你怕死,你的命多贵重,自然怕死得很呢。不过我无所谓了,什么都没有,死,我才不怕呢。”玲珑的手下用力,只借力狠狠地把蒹葭往栏杆外推去。
蒹葭的身子可以动,但,如果继续朝后面避,她整个人就快要跌出栏杆去,可如果不避,玲珑手上的力道显见越收越紧,或许很快她的空气就会被她彻底掐断。
那些看似柔软的丝带,韧劲也是最足的,死死地勒紧蒹葭颈部的肌肤,又恰好在数月前伤口的位置,那些本来愈合的伤口部位自然是脆弱的,很快,就沁出血来……
“玲……珑……”她呛咳起来,发音已经不完整,她的手下意识去推玲珑,但玲珑看上去娇柔,推上去却是纹丝不动的。
她难受极了,眼前开始眩黑,连呛咳的声音都再发不出来。
“很难受吧,很快就好了。”玲珑笑着说出这句,在蒹葭的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刻,她的语音喃喃,“其实,若不是你霸着他的视线,他一定会注意到我的!所以,你早该死了,在魑魅山该死的,是你!”
他?
哪怕思绪开始漂移,这句话,始终落进蒹葭的耳中,玲珑喜欢西陵夙?
在魑魅山初见时的那娇羞,原是从那时便喜欢上了。
而眼下,她快要死了吧,意识是那么清醒,没有晕厥过去,能觉到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无疑,这样的死是最痛苦的。
她的脚用力抵住的时候,忽然失力一滑,整个人差点要跌出栏杆,然,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拥住,随后,一道银光从她的脸颊边飞过,旦听得玲珑吃疼地喊了一声,她颈部的绶带突然就松开,一股清新的空气席来,让她呛了一下,终于回过气来。
那双有力的手臂顺势将她再往里带去,玲珑骤然恶狠狠地伸手推她,她措不及防,可身子却是很轻巧地被身后的力带着朝旁边避开,而玲珑收手不及,径直冲向栏杆,整个人仿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道一推,竟就这样拦腰跌过栏杆。
跌出的刹那,她尖叫:
“救命!”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出于本能地求救,哪怕先前视死如归,可,一旦到了那时,只要不是万念俱灰,都仍会有求生的念头。
蒹葭的身子一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陡然转身,手够出去,电闪火石的一刹,正好抓住玲珑的手。
玲珑长长的指甲在她的手背抓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可蒹葭的手仍是静静拽住她的,玲珑再娇小,份量总归是在那的,蒹葭的手用力抓住她,半个身子眼见也要跌出栏杆。
“放手!”耳畔是男子低沉的声音,不用去看,她都知道是他。
面具男子,觞帝口中,她的师父。
“帮我拉住她!”蒹葭的额头沁出汗来,面具男子又不能强行拉开她,但,对任何伤害她的人,他都不愿意去帮,哪怕这次她又开口求他。
“帮我!”蒹葭快要拉不住。
“我不会救任何伤害你的人,你清楚了吗?你,不要再愚不可及,侮辱自个的智商,也侮辱我——”后半句话,他再是说不下去。
不止是不想说,也是眼下的情形突然起了翻天的变化。
许是他的断然拒绝。
许是蒹葭的力气渐逝。
那玲珑眼见蒹葭快要拉不住她,眼底突然浮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接着她轻笑出声: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说出这句话,玲珑在半空里用力将蒹葭往下一拽,他顿觉不好,再不顾其他,返手去拉蒹葭,但,只拉住蒹葭的裙裾。
可却在此刻,横空里飞来一枚红光,恰好射进他的臂端,饶是如此,他仍死死抓住那半幅裙裾。
两个人的分量对他来说虽然不算重,但,就在他要再提一次真气,将蒹葭拉上来时,只听地‘撕拉’一声,那半幅裙裾竟是决绝地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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