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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铠甲早被血染红泛着黑泽,左腰处流淌着鲜血,渗进雪中,怵目惊心的艳红。
这个冰冷如霜的将军,就这样抛弃了尘世,归晚突然觉得不能接受。
这算是什么结果?她无法接受,他几次救她于危难,她欠了他多少的情没有还,他却连机会都不给她了……
哀泣声四起,周围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号哭出声,这个将他们从杀戮地狱里带出来的人,现在却闭上了眼,他们的希望,督城的希望,瞬时崩塌了。
北风不知悲,低哮而过,风雪刺骨的阴寒,刮地她眼眶泛痛,半蹲着身子,她拼命想扶起他,他是所向披靡的名将,怎么可以如此悲凉地倒在这里,他是英雄,应该是受万民拥戴着进城的,她不可以让他暴尸荒野,决不可以。
楼盛默然地上前帮忙,才踏前一步,风中竟有劲风声,闪电而来,他伸手在归晚面前格挡,同时高呼:“小心。”
肌肉的撕裂声是如此清晰,归晚茫然地看向楼盛,他的手臂之上竟然插着箭矢,血淌出,滴在林瑞恩的战袍上,看方位,箭似乎是针对林瑞恩而发。归晚愤怒地身体轻颤,心口发疼,瞪大眼看向来人。
几百匹战马奇袭而来,趁着众人的悲伤和北风的掩护,直到此刻才被发现。组成两排的弓箭之姿,引弦待发。中间一人与其他士兵不同的服饰,手中握着强弓,遥遥对着归晚和林瑞恩的方位,隔着如烟的雪雾,脸上明现着诧异看着狼狈不已的归晚等人。
是她!
真真实实的她!
怎么会出现在此地?白净的容颜上满是血污,淡青色的衣服上血染如梅,只是那一双本是笑意淡含的眸子,此刻比冰更冷,阴郁中刺向他的是浓浓的恨……
是杀意!耶历给她眼中毫不隐藏的杀意震住了,目瞪口呆地凝望前方,注意那个身材魁梧,脸带刀疤的汉子挡在归晚和林瑞恩前,再仔细看地上那横躺之人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事实。原本的部署被眼前这奇怪的一幕打碎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那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而她却用一种看着仇人似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让他不敢动弹,曾经梦想过无数次的重逢都没有眼前来的震撼。倏地发现自己拿弓对着她,他缓放下手,弩兵们也都放下手中弓箭。
耶历张开口,想要说什么,两年来的种种思念,刻骨铭心的爱意,以前曾想过要说的千言万语,在她锐利的眸光下哽住了,难以作声,他想要跨前一步,都觉得万分艰难。
他这才发现,他与这女子隔着的并不是十几米的距离,而是一道鸿沟,那是混合了国家的界限,一步之遥,都相距甚远。
不再理会耶历等人,归晚和楼盛合力,重新把林瑞恩的尸体搬上马背,转身命令众人上马,众目睽睽,千人包围之下,他们自若地离开,分毫不在乎弩军的虎视耽耽。
“王……”可湛大喊,奇怪地看向耶历,想不通这么好的机会,为何白白放过他们,要知道,就算是林瑞恩的尸首,带回去也非常有价值。
摆手让士兵住口,耶历伫立风雪中,目送归晚等人的离开,他知道,他与她,此生再无任何希望,她刚才决绝的眼神清楚地提醒了他这一点。
他与她,隔了太多的东西,是民族的对立,是士兵交锋所流的鲜血,是林瑞恩的死,将他们分为两途,形同陌路。
只是他,还是不忍。
不忍以箭对之……
“王……”可湛走上前,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王此刻失魂落魄,两眼无神,似有留恋,又似有懊悔。
哀然地长叹一口气,耶历转过身,雪花飘落,触面化成水,冰冷的不含一丝情分,他生硬地开口下达命令:“叫主力部队包围督城,三日内让他们投降,不降者,杀!”
七十三 归晚(二)(完整版)
空中流霜不觉飞。
晚风加剧,吹在身上竟是刺骨的剔寒,天际旋扑雪帘,翩然如柳絮纷纷。归晚把衣襟拉紧,步伐加快,天色已近晚,此刻军师请她,想必局势已然危急之至。正默然想着,脸上凉意丝丝,她伸手轻抚,水痕犹在,抬眼望天,雪似梨花,千片万片地盛开着,她心中蓦然一痛,雪地中那怵目的红历历回到眼前,呼吸顿显窒闷,她忙收回视线,不敢再观雪。
靠城口的一个大院临时做了军队主营,近城门的百姓在一天内都迁进了城中,本就萧索的街道此刻只见到兵将的身影。天色晦涩,大院染了一层白,瓦片泛着银泽,青石砖花白斑斓。
严冬肃杀,阳春未见。
林将军离开阡陌红尘,竟连春意都一起带走了吗?
柔肠百转,酸楚汇聚鼻尖,归晚强敛心神,踏入院中,院中等候着一个高瘦的士兵,恭敬地说道:“军师吩咐过,请公子随我来。”再无第二句话,霍然转身,领先而走。
两人绕到主厢房,此刻已变成了军议处,一路之上,不见半块白幡,士兵也无哀痛之色,归晚疑虑悬眉间,士兵脚步一停,站在厢房门前静静不作声。归晚领意,轻磕门扉。
“是楼夫人吗?请进。”音调颤巍。
推开门,暖气萦然,屋内一盆炭火红焰冒星,她绕过火盆,往内室张望,空旷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具上好的棺木,旁边镂银的熏炉淡烟袅袅,檀香浅悠如缕。茫然四顾,赫然发现军师佝偻着身子坐在椅上,铜铃似的睁大着眼,怔怔对着棺木。
“军师?”脚势定住,归晚离着三步距离唤道。
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军师缓过神:“楼夫人……你来了。”哀然一声长叹,他站起身,走出静穆的内室。
当光线照清他的容颜,归晚诧然,半晌才启口:“军师操劳了。”一夜悲秋,他脸上苍凉,憔悴一词不足形容其万一。往日的儒雅自信,踪迹全消。
“夫人似乎很吃惊?”军师注意到归晚的眼神,自嘲似的道,“你心中疑虑,我昨日不肯派兵相援,如今却摆着兔死狐悲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是不是……”话到一半,他癫狂大笑,泪水不知不觉滑落眼角。
“军师顾虑甚多,思虑周全,将军深明大意,怎会不知……”
笑愕然而止,军师回过头,径自摇了摇头:“今时今日,我密不发丧,泉下有知,他岂不怪我?”
密不发丧?归晚暗暗嘀咕一声,今日清晨时分进入督城,刚一下马,她便体力不支地晕倒,整整沉睡一日,难道这一日之中,军师竟未向外公布林将军的死讯?
“军师是怕扰乱军心,影响士气吗?”
闻言身躯轻震,军师慨然轻叹:“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林将军来这里只有三个多月,本地军将不属林系,桀骜难训,将军在时尚好,如果此刻公布死讯,只怕督城现时就要乱起来。”
归晚颔首,眉间舒展:“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也实属无奈。”
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军师反复念了几遍,好似拨云见月,心中豁然轻松不少,想起刚才那些知情士兵怨怼的眼光,他无奈苦笑,眼前女子竟然比他们更懂得审时度势,拿过桌上一封信,放到归晚面前:“夫人可以看一下。”
把重要军文给她?想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归晚打开信函,是弩军宣战信,信中所写,给督城三日考虑的时间,不降者,杀!
愕然望向军师,却发现他悲伤难抑地看着内室棺木,归晚将信折起放在桌上,问:“军师打算如何?”
“以三万不足的兵力对弩军倾巢而出的十几万铁骑,夫人认为胜算如何?”
归晚无语可答,那炭火盆中忽然火星闪掠,毕剥一声,震人心神。
军师颓然坐到椅中,问道:“夫人来督城有一个多月了吧。楼相难道不挂念吗?”
眉梢轻挑,归晚惊疑他此刻怎会提起这不相干的事,转而细想,恍然大悟,答道:“还有一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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