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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番外(89)



两人走向城门,太守絮叨着进京所遇之事:“要说这京城什么都比下相好,但是这京城的美人啊,不够温柔,哪及得上下相的女子婉丽多情啊,”话音一顿,看着师爷听得津津有味,他又道,“话说回来,有一个例外——楼相的夫人,那可乖乖不得了啊……绝代佳人,也只有这样的佳人,才配得上楼相啊。”那日在院中一瞥,隔得甚远,他连楼夫人什么模样都没看清,但是那芙蓉含初露的风华,即使身处簇簇花团中,依然让人感到目眩,惊艳一瞥,难以忘怀。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城门,师爷回过头来,正要指使着官兵把城门关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快而至,官兵们停下手,师爷和太守回过头,眼见尘烟飞扬,一匹快马奔到城门下,黑暗中,昏暗的灯笼照不清马上人。

“哪位是下相太守爷,楼相有信到。”马上人高喊。

太守一愣,他前脚刚到,后脚就跟来了楼相的人,莫非有新的指示?不敢怠慢,他走上前:“相爷有何指示?”见那马上人招招手,知道必是秘密书信,不宜传入外人耳,他涎着笑走近,马上人翻身下马,凑近他。太守正欲开口,仰首看清对方,脸色惶然一变:“你——”

师爷等在城门边,看着太守慢慢走去,和那传信人亲密的样子,身子还抖动着,似乎在笑,他缩缩身子,耐心等待,可是过了一会,太守依然维持着那种姿势,他心中一凛,窜起不安,正想大声喊,突然看见太守的身子已经慢慢跌倒,传信人还蹲下身子,拿了太守手中梨木盒子,师爷的心急跳起来,漆黑的夜里,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用手一指太守处,大叫:“刺客,是刺客——”

两个守门官兵听到叫喊,拔出腰间的刀,可惜此刻已经晚了,传信人快如闪电,官兵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死在他的匕首之下。师爷目睹了一切,嗓子哑哑的,发不出声音,腿一软,跪倒在城门口,然后眼前徒然一亮……

第二日,震惊南方六省的“下相太守被杀案”以快骑急报入京城,以太守及马夫在内共七条人命,无一幸存。而这起刺杀,只不过是南方官员被杀大案中死亡人数最少的一起而已。同时期,蕈州,洪桐的重权者相继被杀。牺牲最大者,蕈州太守一家,三十四条人命,在一夜间归西。

而这三个官员,都是楼澈在驾御南方的有力助手。这个震惊南方的刺杀,在以后的二十年内都没有破案,百姓提起这场暗杀,都还心有余悸。

*

铅云低垂,青天苍茫,沉郁的天色灰蒙蒙,北风起,刮面都是刺骨的隐疼。

楼澈走出书房,墨色交领长袍配着黑貂皮裘,蟒纹墨青官靴踩在花白的青砖上瑟瑟作响,来到月牙门的通道,远远就听见楼盛和管家议论着什么,近了几步,楼盛转过头来,神色比这天色更沉郁,低头道:“相爷。”管家也随之躬身。

楼澈看他俩的神色间透着紧张,也猜到刚才谈论的内容,此刻只当作不知:“前几日吩咐的准备好了?”

管家不吭声,楼盛点点头:“是,准备好了,可是相爷,这样做……”

“够了。”截断他的话,楼澈显得有些不耐,对于南方的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三个太守的被杀,瓦解了他近几年的努力,如今这样的情势,已经不容他再犹豫了。鼻间上忽地一凉,他仰首,晦暗的天居然飘起了雪子,细细的,徐徐在空中飘飞,相府的楼台亭阁本就精致,此刻被雪色一染,剔透起来,端的是美景如斯,动人心怀。

“相爷,”趁着他一晃神之际,楼盛走上前,双手捧上一件事物,“这是前日,林将军府上送来的,说是交给相爷或夫人,昨日见相爷心烦,所以……”

接过楼盛递来的东西,是一封信和一块胜雪三分的莹玉,楼澈略一沉吟,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签,只夹着一张便条,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一年。翻来覆去把便条看了个透,也只能看到这两个字,楼澈眉轻折,猜不透其中含义,再看那块玉,如意雕纹,林字居中,分明是林府的令牌。

细想一下,楼澈面无表情地把令牌收入袖中。管家只一边劝说,雪大了,站久了伤身。

不理会管家和楼盛的劝言,在院中静立着,直等到满院都蒙上了一层银白,他才悠然道:“归晚必然喜欢这景色,”不等楼盛和管家作出反映,他走向内院卧房,大步流星,“现在就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管家面色苍白,楼盛低头不语。

这相府的一景一物都是经久耐看的,今日入眼,更觉得亲切至极,楼澈一路走来,轻声推开房门,半掩的门扉内,归晚卧躺在贵妃椅中,房内暖意融融,中央处摆着炭火盆,哔剥作响,蹑声走进房,香炉熏烟袅袅,如兰淡香飘忽鼻端,他掩上门,坐到贵妃椅的后端,静静观赏归晚的睡颜。

古人说,美人春睡如海棠,他的归晚却比海棠更胜几分,因房内温暖,皮肤透出婴儿般透明的质感,红粉绯绯,恬淡的睡容,宛如观音。

就算一辈子陪着这样的睡颜,也不会生厌,恋恋地看着,时间停泄不前,一时温情四溢,楼澈轻抚上她,触手温腻,心中一荡,忽然那炭火一声毕剥响在静谧的房内,震醒了他,狠下心,他轻摇归晚的肩膀,看她慢慢从酣梦中苏醒,睁开眼,因沉睡而迷朦的眼神,对上楼澈,泛起笑:“夫君。”

宠溺的轻轻一拧她的脸蛋,楼澈笑谑:“看你,哪还有丞相夫人的样子。”

顺手一整衣领,把头发拢到颈后,归晚雅笑如菊:“夫君哪还有丞相的样子。”

想自己在她面前,的确无半点威严,楼澈一时倒无语可答,见她脂粉未施,皎如清月,长发飘然,泛出润泽,搂过她,手抚上她的发,滑地不可思议,比之江南锦缎丝毫不差。心中忽地一动,他牵起她的手,到梳妆台前。

归晚见他拿起骨梳,讶然道:“夫君?”

“看我给你梳个美美的发式。”他的手能画山、水、鱼、虫,能书真、草、隶、篆,这小小梳发岂能难倒他。

听他说得有趣,归晚任他为之,楼澈的手修长洁白,在男子中少见的好看,此刻梳子在他手中,倒似戏法一般,片刻时光,就梳出一个发髻,简单雅致。他四顾,拿起桌上的发簪,放在髻上对比,又觉得太俗,最后只挑支银簪,插在发上,配上归晚的眉如墨画,轻颦浅笑,相得益彰。

凝视归晚,楼澈恍然失魂,他的归晚,总是淡淡的笑,笑意变浓时,脸颊旁现出梨窝浅浅,好似晨曦初现,又如拨云见月;她的瞳色淡悠,乍看是清泽,细看是深潭,蕴着流光异彩……

他的归晚……

“夫君?”惊觉他手势骤停,神情晦涩,归晚仰起脖子,直看进他瞳眸深处去,“怎么了?”

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柔情四起,楼澈握住她的手:“归晚,你先离开京城,到北边去。”

听他如是说,心中一凉,归晚错愕地盯着他,已然明白他话中意思,形势已经刻不容缓到这地步了?

“不要,”坚定地拒绝,“我不离开这里。”

“归晚,听着,你暂离这里,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会去接你,听说在北边境有处地方,是启陵与弩族商交之地,那里平静安宁,是隐居的好地方,你在那里等我三个月,日后晨昏相伴,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吗?”苦口婆心地劝慰,楼澈平定的声音给人信服的力量。

归晚只是摇头,半点不为所动:“不,我要留在这里。”当初说好福祸与共……

“归晚,”厉声出口,楼澈也是一怔,他几时对她如此严辞厉色过,“你留在这里,我必败,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才能安心。”如果他日争斗起来,相府被围,他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他所唯一顾及就是归晚,保住她,他才能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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