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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郑锍在园中打转,途中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只是默然地走着,这园本是人少之处,倒也没什么打扰,直到来到一个院亭处,郑锍才停下身,归晚细看四周,原来是崇华殿的园边,想起在这殿中经历的一幕幕,心情也有些复杂,瞥到郑锍突然进入亭中,坐在石凳上,依靠着石柱,居然闭目养神起来。哑然不已,归晚走上亭,不知是否该开口。心头暗恼,不知这天子是不是故意为难自己。
“皇上……”轻唤之下,对方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归晚走近,微抬高声音,“皇上……”
郑锍依然依柱闭目,置若罔闻,归晚也奈何不得,再三呼唤下,对方都不与理会,她只能坐在石桌旁的另一石凳上,忍着凉意春寒,幸好正值百花初绽,扑面风中含着淡淡的甜味,就这样陪坐着,自得其乐度过悠长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看到一抹绛影靠近,走近一看,是李公公,平日看来如此可憎的面目,此刻因为他解了自己的窘境,归晚倒有了愉悦之情,浅笑吟吟等他小跑到亭前。
看到归晚也是一楞,李公公的脸色不甚愉快,还有一些复杂:“皇上……皇上……”
慢吞吞地睁开眼,郑锍精神颇好的样子,启口问道:“什么事?”
“皇上,刑部,吏部,工部几位尚书在御书殿外等候召唤,说有急事上奏。”
“哦?”郑锍似感几分兴趣,“这些老臣又想干什么?”
抬起头,李公公眼神示意有外人在场,不便回答,却看到郑锍笑意暗蕴,首肯的示意,大惊,飞快地看了归晚一眼,又低下头:“他们是反对皇上设立中书院,特来上柬。”
站起身,郑锍洒意一整衣,偏首笑问道:“夫人,你说朕见不见他们?”
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他们谈事时脱身,谁知如今竟被郑锍问及此事,这中书院是他想要集中皇权之举措,朝中重臣的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斟酌一下,应道:“皇上,欲速则不达。”
暗眸一深,郑锍冷意微敛,盯视归晚片刻,舒眉含笑离去。
被这么折腾了半日,归晚双腿都有些麻痹,远远见郑锍和李公公离去,风中还飘忽来几句李公公搬弄是非,诋毁自己的言语,归晚也不恼,心中考虑着,除去这李公公的计策。思考良久,已成竹在胸,起身回宫。
原来以为这段小小插曲是皇上兴起之举,过眼便逝,哪知这一切才是磨难的开始。至此过后几日,皇上居然日日驾临皇后殿。无一例外要她同席做陪,也不做什么具体的事,只是聊天品茗弹琴吟诗喝酒做画,兴之所致,随意为之。
随着皇上一日比一日的静,她倒一日比一日的慌乱起来,心吊起,应付着他不时的雅兴,对他的意图也越来越模糊,摸不找边际。
“楼夫人,”一个宫女走近内房,禀告道,“圣驾来了,请夫人去院外同赏花。”
又来了?归晚放下手边的书册,脸上显出愠色,悠然起身,随宫女向外而行,心中嘀咕,他到底又想做什么?
五十三、囚月(三)
和宫女两人走出殿外,在廊间尽头迎面碰上了皇后,归晚缓下步伐,这几日总是带着安逸笑容的皇后此刻面无表情,和归晚对视的刹那挪开了视线,唇微启又闭,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出口,雍容有度地翩然而过。
这无声的窒闷比有声更让归晚慨然几许,暗叹一声。沿廊而行,廊回曲转,还未踏进园子,李公公声音已过耳:“皇上,中书院计划无疾而终……这楼澈着实可恶……”话音半落,看见宫女和归晚的身影,马上闭口,肃立于一旁。
归晚凝眼望去,郑锍坐在园中,皇袍锦带,侧手支颚,自斟自饮,惬意自得。几日来近身接触,深悉此人喜怒不能以常理度测,刚才李公公的话语犹然在耳,心神紧提,踏身园中,吟然而笑,屈身行礼:“吾皇万岁。”
手半倾,杯中洒出滴许玉浆,郑锍抬眸:“夫人不必多礼了。”
听这优雅慵懒的语调,隐隐感到他心情极差,归晚调息,斜眼看到李公公冷笑连连,幸灾乐祸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其实清早之时已从德宇那里得到了消息,楼澈离京已经证实,皇上的中书设案突然被藩王的上书驳回,心中郁恼可想而知。
“夫人,过来陪朕饮一杯。”拿起早摆于桌上的玉杯,亲自倒满一杯,招呼归晚道。
桌旁只有一个座位,归晚别无选择的坐下身,接过那天子亲盛的酒杯,不禁有些惶惶然,玉杯触唇,冰质的冷,淳酒入喉,暖流下怀,浅尝既止地放下杯,赞道:“醇而不烈,香沁心怀,西府凤翔,果然是名不虚传。”
“夫人好酒品,一口就尝出酒味。”
归晚心中暗暗好笑,今年宫中进贡之酒,相府俱备,只是盛放西凤酒的瓶子极为独特,她才留心记住,此刻也是随口道出。
“今年雍州进贡了七坛西凤酒,说是西府凤翔,龙翱九天,贵不可言……朕听了这话,真是非常高兴。”
郑锍嘴角上扬,现出愉悦之情,半眯起眼,犀眸盯着归晚:“今日方才知道,七瓶之中,已有两坛进了相府的酒窖。”
“皇上九五至尊,赋有天下,何在乎区区两坛酒呢。”归晚舒意笑答。
“西凤酒七坛,相府分了两坛,朕赋有天下,不知相府是否再想分一杯羹?”寒芒掠瞳,盯着归晚的眸中柔意轻泛,却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
饮入腹中的酒像一小团火,暖了身子,可是被郑锍这样盯视着,遍体又阵阵发寒,归晚提起桌上酒壶,徐徐为他空荡的酒杯注上酒,看着色泽透亮的浆液漾在杯中,她清风如笑,一手执杯,一手托底,缓送至郑锍面前:“皇上,传说雍州是凤凰出生之地,凤翔九天,百鸟来朝,是真天子。林子的鸟再多,难道能抢走凤凰的风采吗?皇上太多虑了。”
郑锍目不转睛地锁视归晚的神情,雅泽笑意消去,似在回思她的话,片刻之后,终是淡泛出笑,纯粹的不惹杂思的笑容,伸出手接住那杯隔桌而送的酒,就在归晚手即离杯时,他倏地扣住她如笋玉指,力道温和又不容拒绝,指指交夹,把她的手指环扣着,不露缝隙,两只手共握一杯,玉杯微倾,琼浆滴洒于归晚食指上,她一蹙眉,想要缩手,郑锍扣紧,丝毫不让,轻低头,喝下杯中那甜润如绸的西凤酒,杯见底,他依然不放,相扣的那只手轻抬起,眼看着刚才滴在归晚手指上的酒液因动作而划落,郑锍再次低头吸吮上归晚葱白的指。
轻柔的动作,红唇玉指合在一副画中,诡艳至极,归晚心都差点停止了跳动,酥麻的感觉从食指上传来,感到郑锍几近暧昧地亲吻刚才酒洒之处,略慌神,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用力甩开,挣脱了郑锍的挟扣,玉杯飞脱而出,落地即裂,玉鸣声碎落。郑锍一怔,看向归晚,专注的,深沉的,不留余地的。
“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酸、甜、苦、辣、香,诸味谐调,又不出头,清芳甘润,如月似酒。”
泰然自处的收回手,当做刚才的事没有发生,归晚虽恼却不形于色,紧抿唇畔逸出一声附和:“的确是好酒。”
“朕说的可不是酒……”沉眸凝视着归晚,郑锍脉脉地吟叹,似真似假。
轻声的咳嗽出自李公公之口,蓦地打破这丝丝屡屡的暧昧情韵,李公公假装地抚抚喉咙,轻唤了声:“皇上……”语未完,瞄到郑锍半真半假的神情,竟自一凛,刚才被吓呆的感觉又浮起。
郑锍略有些不自然的敛起表情,又复尔雅之态,沉声道:“夫人还记得我们的赌吗?”
“归晚不敢忘。”那种记忆深刻的杀意,只怕一生都无法忘怀了吧。
“既然如此,夫人可以告诉我,现在是谁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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