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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丽妃进来之前,这大殿只有她和德宇公公两人,而丽妃偕同宫女进来时,显然没有这个人,丽妃进门后,大殿门已关,在这声音响起之前,并没有开门声,为何能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呢。
何况这声音好熟悉,到底在哪听到过呢?归晚记得从小和母亲学戏,人的姿态和声音,几乎都能过目不忘,为何对这个声音却有着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此特别的声音,任何人听过都不能忘记,为何她却苦思难忆呢?
地上扑通一声,丽妃似乎已经跪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呢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刚才对待宫女的嚣张跋扈完全消失了,此刻倒显得可怜和凄楚。
再也顾不上丽妃,归晚心头百转千回,暗暗心底挣扎,等待此人再次开口。
四十一、后宫风云(四)
时间一点点地流失了,殿内幽沉,丽妃一抽一促的不平呼吸和抑郁着的泣声,衬着寂静出奇地诡异,耐心在渲染着悲戚的氛围中渐渐地被消磨,那个男人却没有再开口。
归晚有些紧张的心情没有随着无声的殿堂变得平静,精神反而越绷越紧,理智的弦高提,心有种跳到喉口的感觉,膝盖早已没有了任何知觉,手臂也麻木了,暗暗调整呼吸,让急跳的心平复少许。
“哭够了?”浅浅的笑声在空气里染开了,好似一个顽童看够了戏之后的嘲讽。
丽妃似乎不敢接话,只是哭泣声一压再压,变成几不可闻的抽泣,好半晌,才又开口答道:“是这贱婢办事不利……我,我已经……尽力了……”申辩的声音都是楚楚战栗的,这样的低姿态,柔弱可怜地能勾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尽了心?”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再起,清泽的像是吹拂过湖面的微风,“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你就尽力地去做好最后一件事吧。”
如此温柔的话语,听到耳里,归晚却觉得汗毛直竖,阴冷的寒意直透心底。
丽妃似乎惊呆了,哭泣之声骤停,半晌之后,温婉的笑声传了出来,一声一泣,无限悲凉:“我就知道……你还是向着她,你这没有心的人,你是妖魔……”
被称之为妖魔的人不怒反笑,柔如柳枝的轻折,充斥着整个大殿。
“三年前……三年前的那天,是你在桃树下折下花枝给我,说人面更胜桃花,当时真的好美啊……那粉嫩的桃花……为什么呢?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你却不再眷顾,你没有心的吗?”声声的控诉变得有些尖锐,犹如垂死前的挣扎。
“三年前,你的确面胜桃花,可是现在,要再照照镜子吗?”
丽妃再次沉默,突然间殿内又传出衣服磨擦和重物坠地的声音,正在归晚错愕不已之时,啪地一个巴掌响彻大殿。
“没有了恩宠,难道连自尊和身体都要拿来作贱吗?”蕴涵着霜冷的讥声,吐出恶毒的语言,语态却又温柔无限,犹如情人间的低语。
哭声再次响起,所有不同的是,哭中夹着笑,疯疯癫癫地呢喃:“对啊,你不会再眷恋了,你是无心的人……呵呵呵呵,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了,你还有心吗?”苦涩的笑声不断出自丽妃之口。
“哦?你怎么就确定那是朕的孩子,而不是楼澈的孽种呢?”
眼前一片黑暗,茫茫然,归晚骤怔,不自觉地提起麻木的手抚上胸口,感到轻微的跳动,这才相信所听到的事实,说话之人居然是当今的皇帝——郑锍。
她连做梦都不曾想到,在萤妃药中下藏红花的居然是那个将三千宠爱临于萤妃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印象中,皇上是一个懦弱的人,没有君王的气魄和霸气。偏偏此刻只听声音,就让她有种莫测高深,阴沉难抑的感觉。两年前,郑锍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一个“仁”字,莫非一切都是假象?
想到这里,归晚定力再好,也不免冷汗淋漓,偏头看向德宇,也是脸色煞白,唇薄如纸。
归晚苦笑隐然,突然想起娘亲从小告诫的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权谋之术浩瀚无边。在高位者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手紧握成拳,直到指甲刺痛了自己,痛楚传来,归晚才渐渐摆脱恐惧和慌张之情,镇静下来,轻抿唇,默默地隐藏在黑暗中。
“楼澈权重,端王跋扈,我能隐忍到今日,已经是极限了,怎会再容忍她把那个野种生下来呢?”反问的语气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你没有心的……你明明就不确定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其实你也很可怜,为了龙椅,活得都不像自己了,连面对枕边人都要伪装……难道你把痛苦放到别人的身上就能快乐了吗?”丽妃笑声阵阵,似乎又恢复了温柔贤淑的样子,可是殿内人全都心里明白,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就不需要多想些什么了,好好享受自己余下的时间吧。”
殿内再次沉默,归晚有种胸口被石压住的感觉,身上忽冷忽热,交替来袭,思绪略微有些混乱,沉郁的心情犹如自身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皇上……”丽妃悲戚之声再起,轻柔但是悲伤的问,“你爱过我吗?”
轻哼出口,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如果你还有一点用处的话,我想我应该还会爱你一段日子的。”
“那你爱萤妃吗?”
“爱,朕当然爱她,她可是朕用来牵制楼澈的好棋……目前为止,还没有想过要丢弃。”
丽妃笑了,笑得猖狂和得意,似乎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一般,倒不像一个临死之人的开怀,笑声硬生生被扼断,那阴魅的声音柔情四溢地问:“笑什么?”
气息被掐断,只能艰辛地吸取一点点的空气,嘴里断续地喘道:“皇上……你好可怜……你居然……不……不懂……不懂爱。”
一句话完,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衣服接触地面,人慢慢的滑落,只有她临死前的恨和怨似乎还留在殿中,悲凄之情久久不散,以致于连下手之人似也被怔楞住,不发一语,没有一个动作。
想不到丽妃就在此处结束了生命,归晚对她有些厌恶的同时也产生了怜悯之情,在死之前,她毕竟还是流露了些微的善良,何况她本身的命运是如此的可悲……
“偷听够了?”脚步慢慢踱近,一边开口轻柔地问,微风拂面。
龙椅后,心怦然停止跳动,归晚彻身冰冷,如掉冰窖。
一瞬间,归晚产生了种错觉,渐渐逼近的似乎不是当今天子,而是妖魔,那种只闻声音的妖异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间接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如果这龙椅是双边悬空,她一定会选择两人牺牲一人,毫不犹豫把德宇推出去,但是这御乾殿的龙椅一头连着巨大的琉璃水晶扶柱,只有归晚一边是悬空的。
郑锍似乎有意折磨,脚步放地很慢,有节奏地靠近,很轻,很轻,不沾尘似的,归晚心急跳,头一次感到与死亡如此贴近,就算是在凤栖坡堕马坠谷,在弩族长箭贴袖而过,都没有此刻这么惊慌过,心头千百个念头一闪而逝,却没有一个脱身之法。
脚步突然停下了,隔着椅背,归晚似乎都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轻笑声,心神一恍惚,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肩膀,身子被一股强大的拉扯力拖曳出椅背,一个踉跄,只听到“嘶——”的一声从领子处传来,归晚跌倒在龙椅前。
被拉扯时,归晚头上的宦官帽子早已掉落,一头飘逸如绸的长发脱离了琉璃簪子的束缚,如上好的黑绢散开,琉璃簪砸到地上,与地面的大理石一个碰撞,清鸣如同玉碎,被这碎裂之声所惊,归晚立时回神,心平如镜,神清似水,抬头,直视天子。
金冠束发,内穿一身白色儒衣,很随意的搭着黄袍,不知是不注意,还是刚才与丽妃纠缠时,衣襟没有拉好,额边几根凌乱的发丝垂下,平日里儒雅的皇上此刻带着三分邪气,傲睨之态尽显,皇家的贵气展露无疑,眼神里颇为惊讶,细细打量着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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