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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玉光掠影,清脆地撞击在地面,落到脚前,林瑞恩低头,看着莹泽的玉签静趟在地,俯身拾起,签身翻转,端正有力的字体写着“帝王燕”。
“玲珑,要扔也不能扔在这里,把签拣回来,莫让别人笑话了。”如风轻吟,笑意融融,这声音悦耳至极,甜酥地动人心弦,传进耳鼓,林瑞恩竟有片刻失神。一阵小跑声,青衣小婢的身影走出殿,逆着光,难以看清她的容貌。那唤做玲珑的丫鬟似乎也没料到殿外有人,微愣,福了福身子,接过签,低身道了谢,又快步跑回殿中。
凉风拂身,飒然不沾尘,殿中再无声响,想起此处僻静,殿中还留有女眷,不敢多逗留,林瑞恩转身离开,临走一瞥,隐约间,眸光掠到罗衣雾纱,衣裙飘飘。
重新走回广力正殿,林染衣沮丧迎来:“两个都走了。”安抚地淡然一笑,林瑞恩道:“无缘又何必强求?”
三日后,林府接兵部传书,玉硖关弩军时有掠强边境城镇,林瑞恩立刻离京,直赴玉硖。而当时,弩军的统帅,是弩王甚为疼爱的二子,耶历。
傍晚风起,如狂嘶乱吼,天际云残如丝,地上碎石飞走,天地于莽莽平原的边界化为一处,观者,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
“将军!”
林瑞恩回过头,侧面如风刀所割,棱角分明,线条利落,无一丝征战沙场的粗砺。来者见之微怔,大咧咧地笑着,递上一碗汤,淡淡地飘着撩人的芬芳。
“这是厨子烧的肉汤,将军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伸手接过汤碗,烫地有些扎手,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将汤送入口中,滚烫如火的一团,从喉口直窜进胸口。被风带起的寒气随着暖意入怀而消散。
“谢谢!”
“厄……啊?”来者睁大眼,仿佛被刚才那句话给惊住了,不自在地摆摆手,“将军……将军怎么这么客气……这是厨子让我拿来的……我,我叫李勇,军里都叫我大勇……”蓦然发现自己张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脸刷地涨红,直搔着头。半晌没见声响,他抬眼偷瞄林瑞恩,那样一张冷峻的脸上,唇如钩月,好似带着微微的笑意。
原来将军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冷漠,到底是少年人啊!大勇这样一想,胆子不由壮了三分,轻问道:“将军,这里草也没长几根,你看了三天,到底在看什么?”
林瑞恩转头看向茫茫天际,道:“我在看这里的风沙。”
“风沙?”
“这里是苦寒之地,风沙如飓,可弩军,却在这样的土地上磨练出比我们更坚定的意志和战力……”林瑞恩不回头,轻声叹息,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勇漠不作声,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哪一根弦被触动了,却又形容不出。想了半天,他才开口:“弩军的确强大,在这里与我们缠斗了三个月,可是……可是,这里地方大,利于行马,那我们可就吃亏了,如果,如果能换个地方……”
林瑞恩倏地转过头来,颇为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大勇心里直打哆嗦,直到对上这少年将军的眸光,寒澈中带着坚定,仿若刚出鞘的宝剑。
他看过无数从沙场来回来的人,却没有见过如此不加掩饰,却又异常美丽的眸光。这清新冷肃的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一圈,他不由紧张开口:“将,将军!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林瑞恩道,“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大勇瞠目结舌地看着林瑞恩,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有别:“将军是说,我刚才说对了?”
林瑞恩点头:“此地地域辽阔,最适合骑兵作战,其迂回,包抄很大程度上都得到地理优势的庇护。而我军兵骑不及弩军,而步兵优势又发挥不出来,虽有兵力优势,在战场上却总落于下风。如果将弩军引至小群山,那里山峰环绕。骑兵受制,弩兵就必败无疑。”
大勇只知连连点头应和。身后却多了一道醇和的声音:“依将军所见,应该用什么办法把弩军引进小群山呢?”听到这声音,大勇几乎要跳起身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一身布衣,面貌温文的中年文士。在军中,他甚至比将军更来得可怕。执行军法毫不容情,兼且机智狡猾,背后被人称作“狐狸军师”。
林瑞恩并不惊奇,只淡淡道:“军师此行可顺利?”
军师温和地笑:“此去顺利,而且一切正如将军所料!”他看了看一旁正独自紧张的大勇,又问道,“刚才将军说,要引弩军进小群山,是不是与这次派我去的任务有所关联?”
“是的。”林瑞恩大方承认,“军师此次确定路途,正是引弩军入瓮的关键所在。”他将手中空碗放下,自袖中取出一张极薄的羊皮,平铺在地上,用碗压住一角,手指图上纵横交错的线,问道:“军师此去途中,一共几个县城?”
“五个。”
“弩兵将领是谁?”
“弩王二子,耶历。”
军师和大勇的回答分别一前一后。林瑞恩微一沉吟,道:“时机已到!明日起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与弩军纠缠,并引其西行……”
大勇惊呼:“可是小群山在北侧,怎么把他们引向西呢?”
军师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心下打鼓,后面的话全又缩回了肚子。
林瑞恩倒不以为许,道:“另一路直赴小群山做埋伏。这一路引弩军西行,路上有五个县城,只许败不许胜。从这三个多月弩军行军看来,耶历并非无能之辈,一路西行,连败五场,他岂能不生疑心,此刻再到军中散播谣言,说我军此行真正目的在于直袭督城,他已经疑心这五败是惑人耳目,到时必然上当。此刻他只能快马加鞭,带军回督城,北上途中,于小群山上早已有伏兵。而另一路,可隔三十里路程,缀在耶历的军队后。如此到了小群山,那里山峦连绵,骑兵优势全无,且弩军来去奔波,必然是疲惫不堪,此时我军前后夹击,弩军将败,就在眼前了。”
听完此番话,军师良久无声,风声呼呼耳边咆哮而过。大勇张着嘴,半晌合不上。
“你出师了!”军师长叹,“这一路我虽知道你有心引弩军进小群山,可我思索许久,却没有想到完全之法,你这计中计,攻心为上,且以逸待劳,用吾之长克己之短。已超越我许多啦。”说到这最后一句,军师似有怅然。温厚的目光注视林瑞恩,只想起他幼年之时,他一笔一划手把手教导他抄默兵书,而一转眼,他却已经能够独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岁月如梭,当真只是一眨眼而已。这世间上的事,说长了,那是几十年,其实,不都只是一眨眼吗?
林瑞恩回望军师,只觉得在那双慈父般眼中看到许多,寒肃的面上缓过柔色。转而又看到大勇那一脸又惊又喜又敬畏的表情。其身后,一座城池万顷灯火……幼年所学兵法,师长所含期待,无不是为了保住这铁血山河,想到此处,胸膛不由一热,长身站立,远望天边。
燕山上,新月如勾。
错缘(二)
三日后,一切按照林瑞恩的计划。由游骑将军带兵与弩军交战于玉硖关外五十里。此战维持半日,启陵军小败,西退覃城,弩军随之西行。次日傍晚,两军于城外交战,启陵军再败,又西退三十里,如此八日,启陵军连退五城,弩军大胜。
此战弩军将领耶历,是弩王之二子,生性狂傲,自幼时就聪颖过人,深得弩王之宠,与启陵军交战数日,连连大胜,心中欣喜。其为人虽傲,却也是谨慎小心。不由暗暗疑惑。停战两日,渐有流言传军中,更有探子报信,说是启陵大军此西行乃是声东击西之策,其主力已北上直袭督城。耶历本就心中存疑,此刻见启陵军有意拖延,对此军情深信不疑,当夜拔营起军,急奔北上。一日一夜,赶至小群山。林瑞恩早在小群山步下埋伏。其后,游骑将军带兵紧随弩兵,在小群山前后夹击弩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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