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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番外(105)



粮草,军备,行军等事宜很快就被安排妥当,楼澈跪在一旁,一动不动,身躯犹如变成了化石,而郑锍也始终不曾叫他起身。

“众卿还有什么事?”郑锍的话音里已带了淡淡的疲倦。

“皇上,臣请命为北征监军。”静跪在地的楼澈突然开口。

“楼相……”老臣严纲回过头,本想劝阻的话,在直对上楼澈坚定如山的目光中,哽在了喉中。大殿内又重复平静。

郑锍显然也有些错愕,扶在龙椅上的手遮在袖下,紧紧攥成拳,如墨漆黑的眸锁着楼澈一举一动,幽亮地像是要看穿人心。

对视半晌,楼澈伸手入袖,掏出一样事物,仅一指长宽,上有如意雕纹,镂金为云,盘旋着一只虎,张牙舞爪之姿,宫灯流彩芳华,照耀在楼澈的手上,熠熠生辉,仿若红日初升的绚烂。

“臣自认为相多年,于朝廷毫无功绩,请皇上收回丞相一职。”

看着楼澈将手中金印高举过头,郑锍再次哑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殿心,等看清楼澈异常决绝的表示,他的眉心拢得更深。

等待这么久,难道到了此刻才放弃?

这些年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这一天,元宵宴是除去楼澈的最好良机,大殿的两旁早已安插了刀斧手,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楼系一党铲除干净。

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因为楼澈的主动放权?

杀?还是不杀?

“皇上,”黄幔旁慢慢凑近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郑锍偏首,原来是宫内总管德宇。他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郑锍身边悄悄耳语一番。

郑锍挑起眉峰,表情相当冷漠:“真的?”

德宇严肃地点了点头。

再次转首面对众臣,郑锍勾起柔和的笑:“楼卿是我朝少见的少年英才,现在边疆告急,楼卿既然自动请缨,朕就准你所奏,远去边关,这丞相一职就暂罢,等楼卿凯旋而回,朕再嘉赏。”

“谢皇上!”把手中金印递给旁边的公公,楼澈唇畔露出微笑,清雅至极,看向龙椅之上,现出丝戏谑,一闪即逝。

支手撑起稍有麻痹的身躯,楼澈低身做揖:“臣先行告退。”豁然转身,不再理朝堂上任何纷扰,急步跨出,殿内光华四溢,殿外暮霭沉沉,清风拂来,舒旷神怡。

楼澈走后,宴上黯然无色,皇上意兴阑珊,百官因担心战事而惶惶不安。

曲尽人散,郑锍稍现疲态地躺在椅间,眼角瞥过垂目静立的德宇,冷冷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有伏兵在御乾殿。”

“是的,楼相能如此从容,必是因为已经备好了退路。”

深锁眉宇,郑锍心间躁意窜上,许久之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真是遗憾,朕多想知道,他和我之间,何者能赢……”

 七十七、 第二十三日

迟来的春意渐染树梢,督城的街巷浅翠环绕,春风四起,为这斑驳的城池带来一丝融融暖意。

弩军呈扇形包围着督城,由于采取以快制敌,出其不意的战略方式,所以并没有带重型攻城工具,本以为将很快攻下督城,事实证明了他们的错误认识。这座曾以商贸而扬名的都城居然在近十五万的精骑压境下,坚守了整整二十三日。

“我们已经尽了职责。”天还未亮,脸色稍有些苍白的军师走进军议处,对着满座的督城众将领说道。

众将的反应各不相同,韩则鸣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为人圆滑的江守尉重重叹息一声。以勇而著称的赵欣圆睁着大眼,神态忿忿,待看了众人的反应,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当军师一个不漏地扫过众人,再看向归晚时,发现沉思中的她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淡淡地绽开一个笑容。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笑容。

等众人离开,军师一手抚着下颔,温和道:“这些日子辛苦了。”

“辛苦的,是守城的将士。”

没有经历过战争,就不知道其中的残酷。

战士的血,百姓的泪。

在守城之初,她下令抓了四百弩民,缚绑在城楼之上,日夜听到他们夹杂着哭泣的悲歌,其中有苍苍白发的老妇,还有少不更事的孩童,只因为民族间的战争,他们被当作了盾牌,挡在虎狼之师的面前。时至今日,那阵阵刺心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绕。

“这是战之罪,避无可避!”似乎一眼看到归晚的复杂的内心,军师循循开导。

抬起螓首,看着军师站在窗前,新芽幽翠,横枝在侧,春意昂然,只是窗前的身影,形消骨瘦,两鬓班白如霜,曾经被她定义为老谋深算的眼眸此刻深邃浩瀚如汪洋。守城二十余日,他竟是度日如度年,老态毕现。

归晚依稀记得,初见之时的他,羽扇轻摇,笑谈京畿趣闻,而同样也是这柄羽扇,指导她守城要决,调度军备粮草。

在督城被围的第三日,耶历已打算不顾弩民生死,强攻督城,她进退维谷,不知是否该杀这四百弩民,以儆效尤。是军师告戒她,杀了弩民,会激起弩兵激愤的情绪,不如在攻城之初放了他们。

事实果如军师所料,弩兵的士气果然低迷许多。弩兵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督城才勉力坚守了二十多日。

“天亮之后,弩军马上就要攻来了。”

冥想的思绪被打断,归晚看着窗,眉心微蹙:“弩军这两日的攻城规模不大,是在为强攻做准备?”

“弩王耐心尽失,这次必定倾力一击。”军师转身看着窗外,白蒙蒙的微光罩在周身,宛如雕塑。

督城还保得住吗?

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依然忍不住想要问。轻抚额角,归晚露出一丝苦笑,话到口边,又吞回腹中。

“撑不到一个月,你有遗憾吗?”军师头也不回,低问道。

“会。”一愣之下,归晚如实回答。

军师慢慢转回身,苍白疲惫的脸上泛上淡定的笑容,笑纹如菊,第一次让归晚感受到这睿智的长者流露出长辈般的慈怀。

“心有所系,故而产生遗憾,有了遗憾的人生,才不会残缺。”

透进窗的光线渐渐明亮,归晚细眯起眼,空留眼底一片白色光华,恍惚间,眼前飞絮纷纷,落雪点点,飘触脸颊,凉意丝丝,犹似回到了京城离别的日子。

似雪,似梅,萦绕着清远悠淡的馥香。

那双曾经被她紧握的手,冰冷寒彻,她却觉得那是世上唯一的温暖。

她的遗憾,她的牵挂,在苍茫雪色中从手指缝间流失了,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日。

“轰隆——”一声巨响从天际边传来。

娇躯微震,归晚倏地睁开眼,讶然看向窗边,军师依然笔直地伫立着,定眸望着远方,一扫刚才疲态,墨海浩然的眸中绽放出灼灼光亮,沉稳有力地说道,

“天亮了。”“天快亮了!”看看灰蒙之中初露晨曦的天际,转过头,可湛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站在前方的耶历听地清楚。

“准备好了吗?”

“是的,王,”可湛轻鞠身,“左,右两翼整军完毕,天一亮,就可以攻城了。”

移眸看着南方,耶历始终没有转身,一望无垠的暗色天幕上,似乎还能依稀看到星辰的光芒,微弱地几乎快要消失,而督城在这暗沉中巍然耸立,墙头上斑驳不堪,寥落又孤独。

就是这座孤城,成为他南上的绊脚石,二十多天来,他一次又一次被拦在城外,莽莽路野上,他的铁骑所向披靡,为何到了这一座破落的城墙前,却被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心头泛起一阵烦躁,他大力抓住腰侧的陌刀,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刺向心脏,脑中顿时平静如水,瞳中闪过精芒,紧绷身躯。

弩军是雄鹰,必能翱翔于浩瀚苍穹。

决不能在此处停滞,督城啊督城,这块通南之路上的盾牌,弩必破之。

“天亮了——”

耳际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分不清是欣喜还是哀号。耶历仰起脖子,远处天地一线,红彤彤的旭日徐徐高升,红霞蔓延开,丝丝如絮,缕缕如尘,天色骤然一分为二,一半殷红,一半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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