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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玄黑的背影,她咬紧贝齿,生生地咽下所有骤然涌起的魄寒。
此时冥霄正坐于书房,翻阅一本医书,突听管家前来禀道:
“候爷,有人求见。”
“什么人?”
“来人揭了各城的告示,求见候爷。”
冥霄把手中的医书一放,道:
“带他进来。”
管家喏声下去,不多时,便带来一人,那人着灰青的衫袍,同色的头巾紧紧裹着他的脸,惟露出的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澈。
冥霄瞧来人走路形态,便知道并不是练武之人,他望向来人,淡淡道:
“阁下要见本候,所为何事?”
那告示上,绘的,是一株天圜玫瑰,除了让人识得此花,可揭榜至冥候府领赏外,并无一个字。
因为,这林天圜玫瑰,关系到的,将是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事。
“草民在冥国数座城的通告栏上,都看见绘有一种天圜玫瑰,故按着公告上所写的,来此求见候爷。”
“哦,你知道,这种花叫天圜玫瑰?”
“是草民还知道,天圜玫瑰花期有三,初期瓣色透澈,次期瓣色转白,末期为红,方有药效。”
冥霄的眸子微微眯起,凝向来人:
“那你可知道,何处还有天圜玫瑰?”
“草民虽不知道,何处尚有天圜玫瑰,但草民能催生天圜玫瑰花期。”
“是么?”冥霄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复道,“你随我来。”
灰青袍子之人随着冥霄,一步一步,走进地宫的最深处,随着,一道石门的开启,里面赫然是一个冰雕的世界。
沉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落下,落地,却没有一丝的声响。
冰宫中,剔透的冰柱鼎立其间,四壁均是玉凿冰雕的晶莹,灰青袍子的人,对于眼前的景致,眼神中并没有一丝的惊愣,只是,在看到,前面那堵冰墙时,步子,方是滞了一滞。
冰墙内,仅含苞待放着一朵诡艳至极的玫瑰,其余的,都早枯败在冰墙的一隅,再无一丝的生气。
灰青的袍子越过冥霄慢慢地走近这堵冰墙,他的手,从袍中缓缓的伸出,触到冰墙上,手,却是洁白如玉一样的纤细。
冥霄方要阻止,冰墙后,却传来一个低徊的声音:
“霄,退下。”
“是。”冥霄,向后退下。
主上的命令,他素来只有服从。
但,广贴通告这一事,却并非是主公的授意,而是他的擅做主张。
他不能眼看着天圜玫瑰枯萎,仅剩下一朵将绽未绽,而这一朵的花期,远远过了十日,都没有绽开。
每每,他问主上关于这朵天圜玫瑰时,主上总不愿多答。
所以,他惟有寄托在广贴通告上,这世上,终会有人熟悉这天圜玫瑰吧。
或许,他能找到新的天圜玫瑰,也未可知。
毕竟冰墙内的天圜玫瑰,这十几年来,即便是用冰护就,都敌不过,它的衰败。
对于此,他是焦灼的。
因为,那牵涉到的,是主上的命!
主上的命,自然比一切更为重要。
他缓缓退出,带来的这人,一来没有武艺,二来,横亘在中间的冰墙除非主上愿意开启,否则,任何人,是近不得主上的身的。
或许这人,真的能催生,剩下的一朵花期也未可知。
石门再此落下,灰青年袍子之人,缓缓将身上的袍衫解开,厚重的袍子落地,里面宛然是一着绿衫的女子。
她凝着冰墙后,甫启唇,语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是矅么?”
冰墙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默,在这片沉默之后,那低徊的声音,方悠缓地再次传来:
“是…宸儿么?”
“是。”这一句是,她说得极为艰难,她的手抚在冰墙上,隐隐颤抖着。
“宸儿…”冰墙后的声音,低低地唤出一声。
绿衫女子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她手抚的冰墙,忽然缓缓向两边开启,冰墙后,更浓重的冰气袭来,一白衣若雪,银丝翩然,犹如谪仙的男子,坐在冰制的椅上,冰灰的眸子凝住眼前的女子,绿衫女子,踉跄地向他行去。
“矅。”她行至他的跟前,唤出这一字,“你果然还活着!”
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相信,他真的死于那场雪崩。
毕竟,这样一个如谪仙一样的男子,怎可能说死就死呢?
“是,我还活着,可,我以为——”
“你以为,十六年前,我就殉葬天烨于灵前了,是么?”
坐在冰椅上的男子没有否认,冰灰的眸子,拂过一抹悲抢的神色,敛低眸华:
“我真的以为,他逼死了你!”
“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决定要随他九泉之下,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他放弃江山,携我归隐于山野。”
“原来,不过是一场错… ”
银发男子长长叹出一口气,飘逸的银丝随着这一声叹息,有几缕拂过他冰灰的眸子,却拂不去眼底的一抹惆怅。
绿衫女子蹲伏下身,素手略略颤着,轻轻抚到他的膝上,“你的腿 ——”
他的手蓦地隔着衣袖覆到她的手上,就这样覆着,语音里,却是静若无波:
“不过是废了。无碍的。”
“矅……是我害了你……”绿衫女子,抬起眼眸,眸底,隐隐有雾气隐现。
“不,是我愧对于你,那雪魄手镯若不是当初,我别有用心赠于你,你又怎可能,会失去无忆呢 …”
“失去无忆?”绿衫女子的眉心稍颦,凝向他。
“雪魄手镯为至寒之物,佩戴者,即不能受孕,若褪下,虽可受孕,然寒气久凝体内不散,所生胎儿,亦是活不过周岁。”
银丝男子艰涩地说出这句话。话语里,满是深浓的愧疚。
这种愧疚,使他最后对天烨一战时,宁愿牺牲自己,去换得天烨的生。
因为,天烨,是她最爱的人。
谁曾想,他大难不死,不过是牺牲了一双腿做为代价,这双腿的牺牲,使他必须依赖天圜玫瑰才能活到如今。
这是历代北溟帝王的宿命,最强,也是最弱的宿命。
不能受伤一旦受伤,没有天圜玫瑰,血,就止不住。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他唯一悔的,仅是他这一生亲手毁了不能爱,却爱上的女子做母亲的权利。
“我的孩子—— ”
绿衫女子的眸底,是不可置信,更湮出一种悲凉,以至于连这一句话她都没有办法问得完全。
“是,你分娩后,望舒将你的孩子抱于摄政王时,那孩子就已气绝。只是我不允望舒告知于你,摄政王亦提议暂从民间收养一个孩子,让你以为,玄忆仍旧活着。因为彼时,那个孩子,将会是你生的希望。”
是,彼时,玄忆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但,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希望,不过是最虚假的事实。
她的玄忆,早在临盆那日就离她远去。
原来,如此。
她的身子一虚,他的手急揽住她的手臂:
“宸儿,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绿衫女子抬起眼眸,凝向他:
“矅,谢谢你,彼时让舒瞒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
这么多年,她不会再有恨,即便,造成这一切的,是由于那只手镯,但,若不是冥矅,她恐怕根本连活到今天,都是不可能的。
他予她的恩,她不会忘。
一味地恨,除了让人失去理智,伤害到别人,其实,对已发生的事,做不了任何的弥补。
“宸儿一一”
“纵然他不是我的孩子,但,不管怎样,从小到大,我一直视他为我真正的孩子。看着他一直长到十岁,才离开他,随天烨隐居在民间,所以我还是要为那个孩子来求你,我想惟有你能救得了他。”
“他怎么了?”
“他中了毒,太医说,是一种名叫七草七虫的毒,但解药太医根本无法调配出来,所能做的,仅是替他续命,可眼下,这命,都再续不了,所以,当我看到有百姓传着通告栏里的玫瑰时,我想到是天圜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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