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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盘子,里面,一色放着五条络子。
“只有五名秀女会中选?”
我问出这句话,袭茹并不见怪:
“按着往年的规矩,每三年的选秀确只有五名秀女应选,这也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我浅浅一笑,这样的问题到别人那非挨一顿训,也未必要得到答案,只有袭茹,我知道,她是极好的,对待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平易近人得很。
走进明黄的帘幔内,他正独自立在窗前,手中,仿佛捧着什么。
“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
“皇上,这是选秀那日系于如意后的络子,请您过目。”我呈上托盘。
他返身,走近我,淡淡道:
“把托盘放下,替朕抱着它。”
我抬起眼眸,对上的,正是他手中一双乌黑圆溜的小眼睛,恰是一只雪白的老鼠。
我不禁尖叫一声:
“啊!”
第四章 旧人泪(3)
幼时的记忆又席卷进脑海中,那一年,父亲因陪宫宴未归,晚上,夫人执意说我见到她,未行礼,便将我关进后院的黑屋中,任凭母亲怎么求她,她铁了心地就要罚我,说我目无尊长,可她彼时突然从花园的假山后走出,我当然来不及行礼。
其实,后来想想,那不过是一次,她处心积虑的蓄谋。
那一晚,我听到静谧的黑暗中,四周,有悉簌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的恐惧让我更紧地缩住身子,直到,我的脚背忽然有东西串过,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一双双乌黑圆溜的小眼睛盯紧了我。
我也看着它们,对峙间,我的手开始变得冰冷,额角也冒出汗来。
那些小眼睛见我长久没有反映,终于窜到我的身上,细细尖利的牙齿,开始噬咬我薄薄的衣裳。
我感觉到疼痛,我也知道,倘若我不做点什么,或许,我会可笑地成为这群恶魔的晚餐。
那一晚的记忆,注定是不为人道的残忍血腥。
我开始还击,我站起身,用我的脚在黑暗中向它们踩去。
听到‘吱吱’声一片响起时,我才惊觉老鼠的数量之多,以及它们的胆大是接近疯狂的。
这,不会是普通的‘邂逅’,是夫人蓄意的安排。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然后,那些令人作呕的尖叫声也渐渐平息下去。
第二日,当我所谓的父亲,终于将我放出来时,他比我更惊愕地看到,黑屋子里,遍地是老鼠的尸体。
而,我的身上,也遍布着一些可怖的伤痕。
也从那天起,他看我的目光转冷,不再有父亲般的慈爱,哪怕,那些慈爱,因我母亲出身的缘故,曾经,也只有那么极淡的一缕。
痛苦的记忆将我过往的伤疤重新揭开,我不是要变得那样狠,可,我真的怕,我怕极了这种动物。
纵然,这种动物看似十分小巧,嬴玄忆手上的这只,还是洁白的毛色。
但,它的眼睛让我仅能感到恐惧。
关于那晚的血腥记忆再次涌了上来。攫住我所有的思维,让我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托盘从我的手中,呯然坠地。
他觉察到我神色不对,将那老鼠放至一边的笼子时,我已骇怕得退到窗栏处。
风,很轻柔,我的后背却因恐惧濡湿。
他的手轻拥住我时,我的神色还是惶惊的。
“朕吓到你了?”
我只是摇头,身子愈发抖得厉害,他稍紧的拥住我,他的身上,是好闻的香味。
可,这香味并不能让我的心有片刻的平静。
我仿佛能感觉到,我的布履上,老鼠开始噬咬,我下意识地跺了几下脚,刹那,血腥气便弥漫过他身上的香味。
那不过是幻觉,不过是幻觉,可我在这幻觉中,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恐惧。
我知道,他必定从我的眸底,读到这份恐惧,他将我揽入怀中,他的下颔抵在我的发髻上,那样的温暖,是我从来没有体味过的,虽然,母亲,小时候,她也会这样抱着我,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我在他的怀中,渐渐停止了瑟瑟发抖,他柔柔地拥着我,有那么刹那,我的思绪也归于宁静。
不去想过往的悲伤,不去想人世的纷争。
就这样,仿佛,人生,也就是种圆满。
第四章 旧人泪(4)
“朕不知道……你会怕它……”他在我耳边低低轻语,温暖地仿若煦风拂过。
这份温暖,是我能拥有的吗?
原来,温暖,真的,会让人迷醉一时,但,迷醉一世,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欠身,想要离开他的怀中,脸上,被汗濡湿,他并未强行不放,只是,在我的身子稍稍离开时,一手取下贴身的汗巾,明黄的缎棉悉心拭去我脸上的汗渍。
此刻的我,一定狼狈不堪,纵然,这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狼狈。
我的脸窘红着,想避开开他的擦拭,但,他的温柔,让我竟无法绝决地拒推。
他凝着我的脸,眸底愈发深邃。
在他的瞳眸中,我惊愕地发现,随着汗渍的拭去,那层蜡膏的掩饰也在逐渐地消褪。
未待我再次挣脱,随着顺公公在殿外通报:
“摄政王驾到!”
那袭深青的身影已然缓缓入内。
是通报,并非是通传的意味。
原来,摄政王可以无召而入,在周朝,显见是除却皇上以外,最为尊贵之人。
他松开揽住我的另一只手,握住汗巾的手也随即垂下,甫启唇,带着一丝恭敬:
“王父。”
一声‘父’字,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都是天家的事,于我一界宫女,又有何相干?
“参见皇上。”摄政王躬身行礼,随即直起身子,射向我的眸光,赫然带着一抹令人心颤的冰冷。
冰冷之外,似乎还蕴着一些什么。
“奴婢参见摄政王。”
“免礼。”
摄政王的语音同样是冰冷的,丝毫不同于那日在南越后宫所见。
那时的他,比之景王,更有亲情的温暖涵于其中。
此刻,迥然不同的他,我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安,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源头是出在哪。
“王父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今日本是应太皇太后之请前往永乐宫,方才正要出宫,忽想起一事,故来面圣。”
“何事?”
摄政王的眼神犀利地掠过我,这殿内,确也只有我一人,事关机密,自然,不是我所能听得的。
“墨瞳,你且退下。”玄忆吩咐道。-
“她是墨瞳?”摄政王突然发问。
对了,方才我见到他时,脸上还有蜡膏做掩,而如今,这蜡膏眼见被玄忆用汗巾拭去不少,我本来的容貌,自然就显露出来。
“王父,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离宫之时,见过这名宫女,容貌有所不同罢了。”
摄政王语气恢复平静,那抹眸光却犀利得仿佛可以把人剐凌。
我兀自低下螓首,躬身行礼,语音有些许战兢,当然,我知道,这份战兢不过是时事所迫的掩饰:
“奴婢告退。”
“下去吧。”玄忆道。
我退出帘外,方发现心,怦怦地要跳出来一样,纤手抚上脸,知道,我的姝色姿容,怕再也无法隐瞒下去。
玄忆刚刚并未有所惊讶,怕是早就知晓我是那晚的女子。
一如,我知道,那晚的男子是他一样。
可我,竟还蠢昧至极地以为,那些许的蜡膏可以让我得到更多的安宁。
安宁?这禁宫之深,即便有安宁,亦是在平静澜波下孕育着暗流的噬骨。
第五章 国色姝(1)
倒退着,出得帘外,甫回身,措不及防,险撞上一人。
“怎么看路的,这么慌张,也亏得是御前伺候的!”
低低的斥责声响起,是顺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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