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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问过皇贵妃娘娘,为什么不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皇贵妃只说了一句话,后宫嫔妃不得擅自干涉朝政,哪怕身为皇贵妃,违着例过问了军情,都是尽量要遵着这条规矩的。
后宫女子的限制,从这句话里,她能窥得一斑,索幸,她也从来没存进宫的心,只是,微微替皇贵妃有些惋惜起来。
这样才情横溢的女子,若不是此一役,却是生生束缚在了那深宫之中。
看来,女子,长得太美,或者是太聪明,终究也未必是好的。
而看着每天日间,捷报不断,她心里是欣喜的。
日间,皇贵妃只会待在书房与墨阳将军相议军情。
只有每晚,夜军停止攻城时,皇贵妃方会往城楼上行去,那时,她会默默地跟着皇贵妃,知道皇贵妃望向的地方,是牡勒山。
她知道,皇贵妃在等着皇上,一如,她也在等着另一人一样。
远汐候从府里消失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必是和那处地方有关。
因为,在发现小卓子就是皇贵妃身份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譬如,远汐候对皇贵妃的感情。
一个优秀如皇贵妃的女子,能得到男子的倾心相慕,并不是件让人惊讶的事。
只是,哪怕不惊讶,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些酸涩。
她牵挂着远汐候,这,就是这些酸涩的起源。
两日的黄昏,她就这样,站在皇贵妃的身后,同望向一个方向,怀着相似的心愿。
纵然,夜色里,站于城楼,仍是危险的,可她不怕,当一个女子的勇气胜过一切的时候,只有一种信念的支撑,这种信念,就是关于感情。
而她,十五载来,第一次有了这种感情。
留在城里的真实原因,亦是源于这种感情。
今天,皇上离开杭京的第三日了,皇贵妃如常地于卯时起来,天际蒙亮,就洗漱完毕,随后会往书房,等待一天的对战开始。
然,这一日,终究不再同于之前的两日,李公公的步子,在皇贵妃的方插上绾发的簪子时,就匆匆地响起在院落外。
“娘娘!不好了!”李公公说出这句话,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室门外。
“夜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夕颜问出这句话,容色不惊。
“是啊,娘娘快去看看,黑阳将军已在城楼上了,怕是要娘娘给个主意。”
这两日的并肩作战,墨阳从最初对她的不屑,渐渐地存了些许的尊敬,甚至于,更多的时候,墨阳选择聆听她的每一句话,甚少再自负地以传统兵书上的法子来应敌。
因为,墨阳发现,纸上谈兵,其实面对夜帝这样深谋远虑,又生性多疑的帝王,并非是可取的。
但,今日攻城的法子,却是让墨阳陷入维谷。
他和皇贵妃不是没有排过所有可能会用到的攻城法子,满满排了几大叠纸,惟独,却漏了一样。
攻心。
是的,攻心。
夕颜行到城楼上时,看到这一幕,她想,这一辈子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忘记的。
城墙外,是黑压压的一片士兵,确切的说,最前面的堑壕旁,是一排之前被夜军俘获的巽军。
这些巽军被铁链铁穿过锁骨,就象牲畜一样一个挨一个横排牵着。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置着一排拒马,拒马后是夜军的弓驽手随统一的号令射出箭簇,直中堑壕前巽军的要害,一排巽军中箭跌入壕内。后面,便再被赶上一批巽军。
这一批里,一名巽军死活不愿上去,整队巽军的步子困此暂停了下来,她看到,一条血箭喷出时,那名不肯走的巽军头颅已被生生地兴削去。
接着,那批巽军拖着那具尸体,方缓缓行至堑壕旁。
眸光望向堑壕内,早摞了好几层巽军的尸身,本来挖得很深的堑壕渐渐地快似要被填平。
“不什么现在才告诉本宫?”夕颜遏制住胸口的窒闷,眼底的冰冷,问出这句话。
这尸身堆积和速度,少说也已过了半个时辰。
“娘娘,未将本以为——”
“本以为,夜帝不会行此手段,是么?”
百里南所行的手段狠辣残忍,这与他的外表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谁又真的和外表全然符合呢?
“今日寅时,夜帝就突然发来告文,声称,若我们不开城投降,他便将之前俘获的两万四千名我军兵士悉数斩于堑壕内,以累起的尸身做为依着物,攀附至城楼。我军试着射杀对方的弓驽手,无奈有拒马做挡,颇有不便,并且夜帝似摆了同归于尽之心,射杀了一批弓驽手后,又有一批替了上来,如此僵持到现在。”
说话的当口,城楼下,夜帝再起杀戮,那排巽军被射杀于壕内。
接着,又是一排巽军被赶到堑壕旁。
“先让夜帝停下。”夕颜吩咐这句话。
“娘娘,刚刚夜帝又发了告文,称要见我们守城的主将,未将想着,这就过去,所以,才请娘娘暂代未将守着这城楼,容未将去谈一谈,或许——”
一切,就都没有余地了。
杭京,是重要。
但,之于人的性命,却是凌驾于这份重要之上。
毕竟,哪怕失守,可以再得。
若,性命没有了,还能重来么?
她的足尖徐徐落到城楼下的堑壕旁,她看到,站于堑壕旁,将死未死那批巽军哀哀的眼神,哪怕,身为鏖战过疆场的士兵,临到死亡的跟前,却仍会比沐血疆场,更缺了那份勇气。
区别在于,沐血疆场,你并不知道,哪一刻会死。死亡对于疆场来说,不过是那。恐惧因着这份刹那的存在,不会蔓延得太深。
而立于堑壕旁,看着足下的尸体,知道死亡就在下刻时,那样的等待才是种煎熬,恐惧会随着蔓延,轻易催垮之前仍是钢铁般的意志。
这些,她能明白,是以除了对这批士兵,抱起宽慰的目光外,她的足尖小心翼翼地从堑壕旁爬下去。
她尽量小心翼翼了。
只是足底可及处,仿能觉到,那摞堆起来的尸身里,还有隐隐的呼吸在喘促着。
是那种濒临死亡的生命,最后的挣扎的喘促。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臆想。抑或那堆尸身时,其实还有侥幸存活的人,她仅知道,再在这上面待下去,她的神经恐怕无法承受得住,会很快的崩断。
百里南知道她不会放吊桥,他要的,就是让她更近地看到这些残忍,然后,选择妥协吧。
她尽量轻,尽量快地,几乎是踉跄着涉过堑壕,手搭在堑壕旁,却一下子,似没有力气撑住身体爬上去一般。
鼻端的血腥气,真是浓郁啊。
胸口彼时的窒闷,早演变成了一种呕吐的感觉,她强行抑制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手腕用力,伤口似有些裂开,但无妨,至少,她上得了堑壕。
爬上堑壕,绕过壕旁的巽军,一步一步向夜军对列行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是一道墨守成规的规矩。
然,现在,她的心底,仍湮出一丝的惧意。
眼前这位夜帝,其实为了膨胀的野心,不止一次,不按常规行事,譬如,方才斩杀战俘于壕内。
她怕的,从来不是他要杀她,只是,他是否存了别样的心思。
这种,心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才是最会惧怕的。
她慢慢地向他走去,夜军该是得了他的指令,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容她通过。
空气里,弥漫不尽的是血腥味,在血腥味中,她瞧到他,驾弛于马上,依旧如初见时那般风华绝代。
他高高在上的睨着她,他的眼睛蕴涵着世间最明莹的光华,这份最明莹的光华后,恰是最不为人知的残酷。
她瞧得懂。
近了,近了,就在这一刻,忽然,两名士兵拦住她的去路,伸手就要向她身上搜来,她是不悦的,步子向后一退,一退间,眼前,华光一闪,有人揽住她的腰,一并,掠过那拦着的士兵,带她向后面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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