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嬛嬛坐在酒席正上方,左手边坐着胧月,接着是我;她右手边坐着端妃和温仪,敬妃抱着予泓,陵容紧挨着她,另外还有欣贵嫔和淑和,贞贵嫔坐在我的左手下。嫔妃们各自敬过酒后,脸上多以染上红晕。陵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嘴角的笑隐藏凄凉让我心里一软,真正可怜的是她啊。十月怀胎的儿子成了敬妃的,费尽心思得来的圣宠,怕是自今晚也要失去了。
嬛嬛恨不得将失去的五年母爱一下子全部补回来,替胧月夹着各种菜食。胧月虽然紧贴着她,但是另一只小手还是抓着我的衣襟。她将嬛嬛送到碗里的玉松丸子夹了放到我的碗中,“姨娘吃!”然后转过去对嬛嬛道,“姨娘最喜欢吃这个了,母妃再帮姨娘夹一个,可好?”我和嬛嬛都一震,心里涌起甜蜜的温暖,甚是感动。
宴会进行到一半,嬛嬛却向玄凌告退一段时间,她言:“臣妾今回宫,实属帝后眷恋,倍感隆恩,应谢帝后恩典,且皇后娘娘病中,本不该因臣妾大肆歌舞酒宴,请皇上允许臣妾携礼去凤仪宫请罪谢恩。”
玄凌许了她,朝中家臣只道莞妃贤德,嬛嬛微微一笑。
我关切地问道:“姐姐陪妹妹一起去吧?”
嬛嬛拍着我的手,笑着轻语道:“姐姐糊涂了,妹妹又不是去战场?”我亦颔首一笑,放下了心,由着她只携了沅碧去——嘴角的含笑,我是知晓地‘她不愿看我,我偏要去看她,而且还要恭恭敬敬地去。’
不过半个时辰,嬛嬛回来了,对着众嫔妃继续笑着,尽管如此,言辞却有点分神,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隐约有一丝伤痛和落寞,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怎地她一直带着莫名的哀伤,直到刚刚进来时越发清晰了,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有心事。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她的忧伤从何而来。
我俯身前去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皇后那儿不顺心?”
她一惊,显是没想到我已看出她有心事,转而勉强一笑:“没有的事儿,皇后那边很客气。”
我正纳闷着,却只见清河王玄清向玄凌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他素来散慢惯了,中途离席或者退席,一点也不足为奇。玄凌允了他,叫他向嬛嬛请辞,他走至跟前,一直低垂着眼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嬛嬛有一丝不自然,反倒是站在一旁沅碧机灵,赶紧替她回道:“王爷好走!”
我狐疑地直视着嬛嬛,她似乎明白我目光中的质问,脸一红,眼睛几欲落泪,转向它方不敢正视。见此景,纵是天气如此暖和,气氛如此热闹,我不禁有一丝寒从脚起,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半月前雁门关,清河王何故只身犯险誓要接回嬛嬛?嬛嬛当初并未反对和亲,又何故到了雁门关时见了清河王后却变得宁死也不和亲?难道?、、、目光再投向嬛嬛时,她已镇定自若,仿似什么都没发生,逗弄着敬妃怀中的予泓。
酒席散后,我陪着嬛嬛回棠梨宫,进入内厅,嬛嬛显然被四壁墙上的画给吸引,一扫面上的哀伤,仔细地欣赏着,满怀感激哽咽道:“姐姐,有心了。”
我微笑着一幅一幅给她诉说着画中的故事:“这一幅,是你刚出宫不久,胧月满月酒的时候,并未置办酒席,只是我和槿汐、采月三个人在存菊堂为她用艾叶水沐身、、、”
……
嬛嬛慢慢看完35张画卷,已是热泪盈眶。握着我的手,沉默良久才道:“由画可以看出姐姐在宫中的日子为了胧月,这四年多,并不好过啊。”
我惊讶于她的聪慧,的确,我画这些画的目的就是怕有一天我不在了,嬛嬛如果回来,还可以从画中找到胧月童年的些许影子。或者胧月长大也可以从画中想起我这个姨娘。
她继续道:“不过姐姐放心,此次回来,妹妹早已不是当初任人践踏陷害的莞贵嫔,昨日亏欠我和姐姐的,他日妹妹定当叫她十倍奉还!”
她眼神信誓旦旦透着凌厉光芒,我不禁微痛,抱着她,轻言道:“姐姐只要我们姐妹还有胧月平安就好,如若她们不再理会我们,就作罢。过去的事情不要追究了。”
嬛嬛默默将粉腮靠在我的肩头,不再作声。
番外-玉隐
玄清回到王府时已经月上中天,初七的月色有点黯淡的黄,辉色洒在清河王府深茂的花树丛里,隐隐有了几分凄凉之意。他微微黯然,又是七夕了。再好的月色都已经过去,也再没有一晚的月色能抵的过当日。她回眸对她微笑,小舟泛于河中自行漂泊,她说,“你瞧,月色多好。”
月色多好,他怅惘地想,再美的月色都比不上她真心的一笑。与她相识多年,她其实甚少真心的欢悦。
几乎在宫中每一次见面,她都是不快乐的。那样绝美的容颜,隐约的哀伤覆没。只是她,执意不肯落泪,是那样倔强的女子,情愿把心事寄托在笛声里。呜咽婉转的笛声游走在深宫回廊梨花如雪的转角,是她难以低诉的心事。
玄清摇一摇头,极力想摆脱这样的回忆,他自嘲,还有什么可以去想,她已经是他的淑妃,后宫中最得意的女子。
庭中阶下,几张凉簟随意铺在那里,却是人去簟凉。玄清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这么晚,玉隐应该已经睡下了。
不见也好。他总是潜意识地想要避开玉隐,也许是因为她那双酷似心底牵念不忘的人的眼睛;或许是害怕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炙热又痛苦的光芒。让他害怕,那样相像的眼睛,那样相似的情意,只是,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姻缘总是错落……
其实,玉隐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者说,很好,她温顺、她爱他、她为他把王府中的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条、她是他的侧妃,唯一的。
他无声的叹息,只是,自己爱的,是她的姐姐。
月亮已经升至半天,树丛中无数飞舞的流萤,在这些带着寒意的蓝色微光中,那平正高大的屋宇,檐上蹲伏的镇庭兽,显得格外幽异和宁静。
流萤,那些美丽的萤火,曾是她执了他的手一起看,被她轻轻拢于手心,复又放出。她只是微笑,如白莲绽放于河心。那么美,他几乎感觉晕眩,即使粗陋的佛衣,依旧无法掩盖住她的风华。
玄清踏着满地密匝的树影走进永慕堂准备睡下。忽然斜眼看见旁边玉隐居住的积珍阁依然有蒙胧的烛光透出。
她还是这么晚睡。
忽然有一个清婉的声音在身后怯怯地唤:“王爷。”
他知道是玉隐,回过头去客气道:“你还没有睡么。”
玉隐微微踟躇,终于还是走上前,“妾身在等王爷回来。”她微微迟疑,“今天是七夕。妾身想与王爷同饮一杯。”
玄清道:“其实你不必等我,我在外面,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玉隐只是摇头,道:“妾身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妾身知道,只要妾身一直等下去,王爷终究会回来。”
玄清脸上微微一怔,她这样的情意,叫他害怕,也叫他不忍。原以为娶她只是阴差阳错,以为她只是受淑妃所托来照顾他的人,于那次救他于困厄之中。只要这样相安无事相处下去就好,就好。
他待玉隐很好,虽然只是侧妃,但是他不会再娶了,他会尽力给她正妃的待遇,给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给她持家的权力。只要这样秋毫无犯地生活下去。
可是直到娶了她,直到淑妃在自己面前说“浣碧一直喜欢你,她对你的情意不比我对你少,你要好好待她。”他才猛然惊觉,浣碧对自己的情意。那名侍女,她曾经安静的侍立在那个女子身边,相伴左右,可是他眼里只有那个女子,怎会再看见其他。竟是他忽略了,那个叫浣碧的女子追随自己身影的目光。
不,她现在不叫浣碧了,也不再是淑妃身边如影子一样的侍女了。她叫玉隐,淑妃的义妹,甄府名义上的二小姐,名列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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