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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嫔抢在温实初身前道:“淑妃宫外得子而回本就叫人有疑虑,余容娘子这话倒也不是凭空揣测,当时跟在淑妃身边的只有槿汐和浣碧两个,依臣妾之见,严刑拷问之下必有收获。”
我心头一震,不由喝道:“大胆!重刑之下必多冤狱,岂有滥用重刑以得证供的。祺嫔的心肠不像是宫里养尊处优的小主,倒大有周兴、来俊臣这帮酷吏之风了。”
祺嫔与我怒目相对,座下嫔妃震惊之下私语窃窃,皇后正色敛容,肃然道:“余容娘子揣测之事尚无确凿依据,你们素日就爱人云亦云。本宫今日有命,不许你们再乱嚼舌根!”
“人云亦云?”听到这句话后,玄凌眼底阴阴欲雨的阴霾更重,凝成铁锈般的灰色,“赤芍揣测之事难道宫中早有议论了么?”
皇后神色恭谨,陪笑道:“宫中女子长日无事,往往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玄凌的神色捉摸不定,疑云更重,“以讹传讹?那你告诉朕,是什么讹传?若真是唯恐后宫不乱的厥词,你与朕也好平息谣言,安定宫闱。”
皇后似有难言之隐,微一咬唇,目光怜悯地在我身上滑过,“此谣言从槿汐与李长对食之事起,淑妃有孕入宫,继而早产,宫中人云……人云淑妃双生子来路不明,并非皇上血脉。”说完她面有急色,“这等谣传污人清听,皇上不可轻信。”
玄凌稍有霁色,“淑妃早产乃是宫中夜猫冲撞,谁可预料?再说淑妃身子虚弱,胧月也是八月而生,可见传言不真!”
皇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抚着心口道:“臣妾也是如此以为。”
陵容闻得此言,喜不自胜,含泣拜倒,“多谢皇上皇后相信姐姐清白。当日姐姐意外早产,宽厚大量已不追究旁人责任,谁知背后还生出许多是非,实在可恶!”
陵容不语便罢,一语毕之,座中一人的声音虽小,却清晰入耳,“淑妃早产实属意外,可是猫为何无缘无故会去扑人,又不偏不倚扑在淑妃的肚子上?如是旁人有意要害淑妃,为何淑妃事后并不追究,更不置一词?除非……这根本便是淑妃妊娠之期已到,为掩真相所寻的借口!”所言之人着一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正是素来与安陵容不睦的穆贵人。听陵容这般维护我,忍不住出言质问。
我暗暗摇头,只顾意气之争,却丝毫不知已落人圈套。
玄凌脱口道:“怎会?连孙姑姑都说涵儿与朕小时面容相仿。”
祺嫔道:“其实孩子还小,定要说相貌似谁也未必一定。”
斐雯忙接口道:“奴婢也正奇怪呢,娘娘生产那日,温太医趁着娘娘还未痛晕过去的时候问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奴婢就纳闷这事本该问皇上和太后拿主意才是,怎么倒问起娘娘来。先前奴婢嫂子生孩子的时候,倒是哥哥上去问过这样的话。然后人多了忙进忙出,奴婢也无暇细听,只听见说什么‘数十年的情分’,‘死心不死心’的话。”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祺嫔扬着脸道:“皇后乃六宫之主,敢问皇后,妃嫔私通,罪当如何?”
皇后满脸灰心神色,摆手道:“本朝少有此事。从前太祖的如妃入宫后与南朝废帝阙贤公私会,虽然只有一次,然而太祖震怒,当即绞杀,以正六宫。”她及时捕捉到玄凌眼中的不忍与迟疑,“皇上,请体念淑妃是予涵生母,还请从宽处治。”
祺嫔一笑,“皇后宽仁,淑妃是三殿下生母不错,可生父是谁还未可知。”她停一停,笑意更浓,作势在自己脸上轻拍一掌,“真是嘴快,既不知生父是谁,哪里还能称殿下,真抬举他了。”她转脸看着槿汐,“为今之计,唯有重刑拷打槿汐与浣碧两个奴才。再不然,只得也委屈淑妃与温太医了。”
祥嫔击掌道:“是了是了。人是贱皮贱肉,不用刑如何肯招!若真能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还不改口,那就有几分可信了!”
我的目光触上李长急痛而无可奈何的目光,转脸看着祥嫔道:“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不死也已成残废,即便还人清白又有何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祥嫔为何不自己身受一遍再来说话!”
槿汐鼻翼微微张阖,端然行了一礼道:“为保娘娘清白,奴婢甘愿承受任何刑罚。只是娘娘千金贵体不能无人照拂,还请皇上不要用刑于浣碧姑娘。”
祺嫔伸手戳着槿汐额头,“崔尚仪心智坚毅非寻常人能比,即便你能熬过种种酷刑又如何?浣碧是甄氏陪嫁,在未央宫跟半个主子似的娇贵,若用起刑来,只怕还是她会吐露真相。”
“姐姐,姐姐!”我正欲开口,陵容急急拉住我道,“陵容知道姐姐心疼浣碧与槿汐,只是她们若不受刑,姐姐更为难。纵使心疼,也只能忍一忍了。”说罢目光一转,问道,“浣碧日日跟着姐姐的,怎么今日倒不见了?”
李长忙道:“六王病了好些日子,浣碧姑娘自请去清河王府照顾了,是以不在宫中。”他低一低身子,“若此刻强行唤回,只怕惊动了王爷与各位宗亲。此事尚未定论,不宜外扬啊!”
“不宜外扬么?臣弟已经知道了。”
第十七章 风弥霜落掩平生
清越的声音震破了众人迷茫的狂躁,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朗朗少年阔步迈进。那少年疏朗的面庞中隐着孤寒锐气,双眸中精光内敛、黑不见底,“臣弟进宫向两位太妃请安。谁知经过内宫见各宫各院漆黑一片,人影都没几个,唯皇嫂宫里灯火通明,就想过来一看究竟。谁知在外头听见这些!”他一撩身上腾螭盘云石青长袍,大步流星上前单膝跪下,“臣弟身为宗亲,愿为淑妃娘娘与皇子帝姬作保。淑妃自入宫来夙兴夜寐,怜老惜幼,凡事亲力亲为,无不勤谨,所以臣弟愿意相信淑妃为人!”
祺嫔不由色变,一张丰润如满月的脸庞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九王眼高于顶,一向不爱与后宫妃嫔来往,怎么今日倒能说出淑妃恁多好处来?夙兴夜寐,倒像是王爷亲眼见到似的!”
玄汾少年气性,目光往祺嫔身上一扫,忽生了几分顽意,即刻针锋相对,“倒也不用本王亲眼看着她是否夙兴夜寐勤谨。只瞧淑妃嫂子身量纤纤,便可知她协理六宫辛苦。倒是祺嫔珠圆玉润犹胜杨贵妃,可知是享清福的人。啧啧,只是脑袋没有身子这般庞然,想是满脑子总想着如何算计别人费了不少脑筋,倒没那么肚满肠肥。”
玄汾话虽刻薄,然而形容祺嫔倒是十分生动,座中嫔妃几番风波受惊不少,当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祺嫔又恨又气,满脸涨成猪肝色,倒与她满头珊瑚玛瑙珠饰十分相称。
祺嫔新贵出身,兄长这几年在朝中也颇得脸,不由增了许多骄气。玄汾不过是出身寒微的失势亲王,素来为她所轻,此刻受他奚落,如何能忍,不由顿足,指着玄汾道:“你——”
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正是玄汾所打。祺嫔一日之内挨了两下耳光,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玄汾抱拳道:“皇兄可曾听到她方才言语,攀诬一个温太医还不够,什么夙兴夜寐是臣弟亲眼所见,竟要把臣弟也拉进这坛浑水去么?可见此人失心疯了,随口拉上人便诬陷与淑妃有私,她的话如何能信?”他想是气极了,眼周皆是烈火般赤色,道:“臣弟与淑妃娘娘差了多少年纪,淑妃娘娘是皇兄的妃子,自然就是臣弟的嫂嫂。淑妃协理六宫以来,对上对下无一不和气妥帖。谁不知道臣弟生母寒微,不过是半个王爷,淑妃从未有半分轻贱,反而尽力照拂。今日臣弟说一句公道话,却被这疯癫女子指着鼻子说话,臣弟这亲王当得也好没意思,还不如闲云野鹤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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