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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奏完,自己还未自觉,玄凌已经拊掌而笑,“嬛嬛,许久不听你弹琴,不想曲中情致竟然精进到这样的地步,真令人叹为观止。”
我急忙收回心神,谦虚道:“哪里有什么精进,不过如卖油翁所说的道理,唯手熟尔。皇上过奖了。”
玄凌拉过我的手指着浣碧道:“你瞧浣碧的样子,就知道朕不是过奖了。”
转头,果见浣碧捧着我的披风,凝神站在殿柱边,不知已这样沉思了多久。
玄凌道:“朕甚少听你弹这首曲子,今日怎么想起来了。”
我浅浅笑道:“四郎方才不是想有‘晚来天欲雪’的情致么,嬛嬛才弹了这首大雪纷飞两情相悦的《北风》。”
玄凌微一凝神,眼中已蕴了清浅的温柔笑意,似亮滟的波光沉醉,“朕的话,你这样记在心上。”
我侧首,似乎是答他,也是自问,“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呢。”
正笑语间,李长恭敬上前道:“皇上,时辰不早,是否该去景春殿安昭媛那里了?”
玄凌点点头,亲自接过浣碧手里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柔声道:“夜凉了,早些歇息吧。”
我恍若未闻,只不作理会,也不起身送他。只安静伏在琴上,偶尔拨一下琴弦,“铮”一声泠泠如急雨。长相思的琴声,那样好,恍若,真的在倾诉无尽无止的相思之情。
玄凌见我不答,走近道:“嬛嬛。”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的手抚上我裸露在外的手臂,“嬛嬛?”
我讶异地抬起头,轻轻“啊?”了一声,怅然道:“四郎叫我么?”
偶尔有风,把细密的雨丝扑到我脸上,仿佛是含了泪一般。他停止脚步,俯身坐到我身边,“朕说,夜凉了,朕陪你进去一同歇息吧。”
李长在一旁提醒道:“皇上……”
我恍然想起,起身道:“皇上是该去妹妹那里了吧?”说着看李长,缓缓一句一句道,“外头雨虽然不大,但是打伞也要经心。李长,你要亲自伺候着。还有,到底夜凉,皇上的披风呢?”说完,怅怅地转过身去。
玄凌摇摇头,按住我的手,道:“不是。朕不走,朕今晚在你的柔仪殿歇下。朕陪着你。”
却是我摇头了,“今日是安妹妹晋封的喜日子,她一定在等着皇上去陪她呢。”说完,旋身便欲离去。
玄凌握住我的手,道:“虽然是她晋封的日子,却也没定了宫规说朕一定要去陪她。想来她今天一天也累了。”他转头去看李长,“去景春殿告诉安昭媛,说朕的意思,叫她早早歇息吧。”
李长恭声应了,转身离去。
我几欲落泪,依在他胸前,低声道:“皇上其实不必理会臣妾。”
他的手指抵在我眼睑下,语气温柔如洋洋暖风,“朕知道你舍不得朕走。这些日子是朕疏忽了,未能好好陪你。这样过来了又即刻要去别人宫里安寝,别说你不愿意,朕也不忍。”他的声音愈发低而柔,“哎,别哭。”
我含泪而笑,低下头不让他瞧见,低声嚷嚷道:“谁哭啦,四郎一味地爱冤枉嬛嬛。嬛嬛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他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做什么泪眼汪汪的,看得朕老大不忍。”
我顺势在他胸前捶了一拳,道:“嬛嬛哪里是因为舍不得四郎去安妹妹那里才哭的。嬛嬛只是因为感念四郎对嬛嬛的情意,才会喜极而泣。”我轻声问,“皇上不去,安妹妹会生气吧?”
他略一沉吟,“她是最温驯的,想来不会。”他的下巴抵在我额上,道:“即便她要生气,难道朕还怕她不成?”
我推一推他,懒懒道:“大喜的日子,安妹妹若生气了总不大好吧。”
他想一想,吩咐槿汐道:“去告诉芳若,到内务府挑些金器去景春殿,就说是朕赏给昭媛的。”
我正要开口,玄凌打横将我抱起,径直向内殿走去,只低笑道:“总想着旁人的事做什么,咱们只想咱们的。”
第十章 翠袖倚风萦柳絮
仿佛春风轻轻一呵,上林苑春光渐至,桃花如沾雨般轻艳,柳色初新,满苑皆是鲜嫩欲滴的粉红青翠,明媚如画。时光已至三月初了。
这一日抱了灵犀与予涵至太后处请安,每逢冬令太后便会旧疾发作,到了入春才会渐渐好转起来。每每此时,孙姑姑便有怨怼之语,“若非当年废后与玉厄夫人联手折辱,太后亦不会如此。”
到颐宁宫时胡昭仪已然到了,正和睦帝姬坐在太后身前亲亲热热地说话。更难得的是皇后亦在。太后素不甚喜皇后,也少叫她陪侍,我暗暗纳罕,今日倒是例外了。
因至春时,太后宫中的窗纱一例换了云雾白的蝉翼纱,远远望去桃红柳绿皆似化在春水中一般蒙胧,更添了江南烟雨景致,连殿中亦愈加透亮起来。
太后身侧小巧的短脚小几上供着几枝新鲜的迎春花,用清水养在深赤雪白两色纹路的花觚里,鹅黄的花瓣薄而莹透,色泽明快。
太后怡然一笑,支颐赏花,道:“已是春日了,看着这花,心里也舒畅不少。”
胡昭仪甜甜笑道:“太后若喜欢,臣妾每日都着人挑最新鲜的送来给太后赏玩。”
太后抬手拢一拢鬓角,含笑道:“还是你有孝心。”
皇后伸手抚一抚和睦柔软的发梢,笑道:“何止蕴蓉有孝心,和睦每到太后跟前便笑得这样甜,也是一番孝心啊。”
太后略牵了牵唇角算是一笑,也不理会,只偏过头问我:“皇上近日还只流连在安氏处么?”
我忙站起身来回话,“也不是日日,偶尔也在昭仪与其他妃嫔处。”
太后眼帘微垂,语气淡淡地慵懒,似是问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么淑媛和贞贵嫔那里去了几次?”
我略略尴尬,不由陪笑道:“淑媛有孕,贞贵嫔也病着不便伺候,皇上倒也常去坐坐说说话。”
太后轻哼一声,缓缓直起身来,“你不用为皇帝掩饰。贞贵嫔的病从何而起你我心中都明镜儿似的,她又是二皇子的生母,皇上更应多多走动,既叙了父子亲伦,也宽了她的心,好叫早日痊愈。”
皇后斟过一盏银耳蜜汤端到太后跟前,笑道:“皇上常去淑妃处坐坐,三皇子倒是很亲近皇上呢。”
我心中一刺,正待说话,太后微微一笑,道:“这是应该的。皇上膝下唯有三子,是该多亲近些,若得空能亲自指导读书骑射更好。”她停一停,环视众人,叹道:“人人道天家富贵,你们哪知道尚不如寻常父子,既要守着规矩,还得守着君臣之份,好好的疏了父子情分,远了伦常之道。你们只瞧皇长子的例子就是,如今见了他父皇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怪可怜见儿的。”
皇后忙将手中蜜汤又往前递了一递,恭谨道:“是儿臣的不是,未能好好教导皇长子。”
太后并不接过,只顺手掐了一朵迎春花在手,淡淡道:“自然是你的不是。哀家知道你唯有这一个养子,难免寄望过高,一来过于心疼,日常所用皆叫人送到手边,无半点男儿自立;二来每日读这样多的书,又要练习骑射,日日深夜才睡,这般拔苗助长,反而伤了孩子的根本。”银耳蜜汤温热的水气浮在太后面前,映得她的容色也有些不真实的虚浮,“你有那些功夫,不如好好教导宫妃,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皇后神色如常,含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记住了。”
胡昭仪眉目灼灼,笑语道:“皇后娘娘都做到了啊,不是重又举荐了安昭媛么?表哥很欢喜呢。”她深深看着皇后,“还是表姐最懂表哥的心意。”
正巧皇后身边的剪秋打了帘子端了时鲜水果进来,笑吟吟道:“昭仪娘娘的声音最好听了,娇滴滴跟黄莺儿似的,听得奴婢骨头都酥了。只是什么表哥表姐的,倒弄得奴婢头晕。”她福了一福,笑道,“皇上是昭仪的表哥,论起来昭仪可不是要叫我们娘娘一声表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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