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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乐说:不是啊。
我问:那你怎么吃那么多?
喜乐说:我不饿,可是你的孩子饿。
我说:你觉得,我以后应该做什么?
喜乐说:你怎么说得像遗言一样。我想,这是要生宝宝了所以太虚弱了。我其实还能走路的,可是我已经记不清楚好多事了,我们挖的陷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怕我乱走掉下去,伤到……
我说:这样,我现在就带你去长安,先在成寿堂,然后我就去宫里找,你记不记得师哥,我和你说过了,师父说的,他已经是太子。宫里有太医,肯定能治。这事是不能拖的,我们现在就走。
喜乐没有说话。
半天,喜乐问: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觉得女的还叫喜乐。
喜乐说:哪有觉得名字好就一直用下去的呀,最后都分不清谁是谁,除非只剩下一个。你要不要教他什么?
我说:教很多呢,三个人住了,以后房子还要扩大。你最麻烦了,不能多加一间,你看,只能再弄大,还没想好怎么弄呢。
喜乐说:我不麻烦的,我搬出去住,房子里还是两个人。
我说:你搬哪里?
喜乐问: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啊?
我说:还有不少。
喜乐说:你以后怎么办呢?
我说:等你好了再说。
喜乐说:我肚子痛。
我说:不是要生了吧?
喜乐说:还没到时间呢,你真急,如果生不出来,你就用剑,不能用你那把,把我肚子——
我说:你说什么呢。你先躺着,我想想办法。
喜乐说:你最没办法了。
我说:你上回偷的那瓶水呢,万永山庄里的。
喜乐说:我不是偷的。我是给你拿的,我怕你中毒。
我说:现在我不是没中毒吗,藏在哪里?
喜乐说:床底下。
我往床底下一看,发现有不少东西,我问:都是什么啊,该不都是你上街偷的吧?
喜乐说:我没偷过东西。那是每次去城里偷偷给你买的。
我说:是什么啊?
喜乐说:你不懂的,织衣服用的。
我说:那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啊?
喜乐说:你的眼睛从来没用在我身上吧,我抱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你都没发现。
我找出那号称解一切毒的水,对喜乐说:喝下去。
喜乐说:不喝,我又没中毒。我说:喝了,听话,如果这个没有用就带你去看太医。
喜乐说:不喝,这个以后还可以防万一,你最粗心,如果挖陷阱的时候被蛇咬了,正好可以用。还可以卖掉一半,如果我们没银子了。
我说:喜乐,喝了。
喜乐这才不说话,喝下一小点。
我说:以后,每天都要喝。觉得怎么样?
喜乐说:我本来就没事,只是虚弱,可能是他太强壮了。
我说:谁?
喜乐说:你真笨。等我好了你还是只能干体力活,比如挖陷阱拔草劈柴之类的。就是我的肚子有点痛。
我说:我带你去找太医。
喜乐说:我看见你高兴,我就高兴,看见你难过,应该就会难过,可是我从没看见你难过呢。你应该是从来不难过的人。少林死了那么多人你都不难过呢,我偷偷哭了很多次。
我说:因为那些是和我不相干的人。
喜乐说:我很难过。不过你从不难过是好事情,至少在我记忆里,你还没难过过一次,这说明你还是不一样啊。哈哈,你说,我如果要死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我摸摸喜乐的头说:我都难过很长时间了。
喜乐说:那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说:我没有表现出来。
喜乐说:你是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吗?
我说:是。但是这些日子,我很着急。
喜乐说:着什么急啊?
我说:不着急什么,我说错了。你自然会慢慢好的。
喜乐说:那我也想好了,你去宫里找找师哥,让他带个好太医。现在就去。
我说:喜乐,你没事吧?
喜乐说:我想病早点好。
我说:好,我这就去。可是已经是晚上了。
喜乐说:没事的,我什么都不怕。
我说:你等我,我骑小扁走,这样快点,来回很快。剑留在你这儿。
喜乐说:好。这次我不乱劈了。
我说:马上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
喜乐说:等等。
我停住问:怎么了?
喜乐看着我说:小扁天生脚短,你好好骑它。
我答应后马上转身离去,骑上小扁就走。
还没到长安,我就渐渐感觉不对。我觉得喜乐是把我支走的。马上转回树林,我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我想,喜乐难道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生孩子吗?
喜乐死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屋子。我总能感觉有个声音在回荡,说:这是你的剑第一次见女人的血,肯定比原来更快了。当时我想一刀杀了小扁,因为那是喜乐最喜欢的玩伴,可是我觉得喜欢便是希望它在世上。而且我觉得,我才是喜乐最喜欢的玩伴,要杀就把自己杀了。
我看着满是血的床铺说:这是难逃的。
我相信这话是承上面我萌发的念头的。
喜乐让我很为难。在她看到的那部分里,我始终没有为任何事情痛不欲生,并且留下了一个包袱,让我不得不继续在这愚蠢的世界里生存。
不如我所想的,我还是记得自己把喜乐埋葬到了什么地方。这里将是我回忆里最恐怖的地方,我决定一辈子都不再去那里,有生的一辈子都不去看望,因我相信她早已不在这里。而我们迟早会再在一起给小扁剃毛,只是需要完成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竟然不是江湖恩怨,只是把一个小孩带大。
是年,灾荒在冬天渐渐过去。我始终没有去看过师父没有再回到寺里,因我还是不愿提到喜乐。我看见师哥的一个告示,说:朕欲天下大兴,必须天下一心。任何私党,除去正统少林留中级以上弟子,其余一并清理,所有帮派取消帮名,归于公选之盟主万永,江湖为盟,并入征军。
我想,这意思是要趁外头混的那些都没吃饱,一起灭了。
我遇到过无灵一次,在逐城。我们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要杀同样一个人。我说:久仰,你不是已经收手了吗?
他说:少问。
我说:我要养活一家。就让我提他人头回去。
无灵说:好,我是实在看不下去,要取他性命。既然你还能换点钱,就给你了。
我说:谢过。
无灵说:你要看好你的剑,是很好的剑呢。
我一摸,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无灵说:少问。江湖大得很,你只是一小部分。
说完掏出一张银票说:这是给你小家人的压岁钱。还有,你夫人的墓都很脏了,要去清理。事情总是躲不掉的。
然后再没机会见到。
我在雪邦的茶楼里。刘义找到我,说:江湖里人都知道,他是你师哥,你去劝劝他。要不这样,我们帮派的兄弟都商量好了,只要你能趁和他面谈时一刀杀了他,我们里应外合,把朝改了,你当皇帝,我还是当我的小帮主。
我说:我当不了皇帝,你也当不了。我没办法。我是来看这雪山的,正好被你碰上。正好还是两个人。哈哈,没想到是和你。
刘义说:当了皇帝,很多财宝,很多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不成能给你演成什么样的。就这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聊聊。
我说:不聊了。
刘义咬牙道,我知道你夫人死了快一年了。我给你物色了一个,放心,是前些日子大灾的时候花三个饼买的,很懂事漂亮,没糟蹋过,你自己看,专给你留的,我也算是够情义。
说着一个女的被推上来了。
我抬头看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缓缓说:米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