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我说,你变卖了酒家,以后何以为生?
他说,我不会在巫都一辈子,我来巫都是为了躲避大漠的战乱,现在大漠的王平定了叛乱,重新执掌政权,国内一片和平。我也该回去了,正好,在临走的时候帮你一把,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红尘的话让人觉得温暖,朋友之间的感情深如海。他带着我过了关卡后,来到码头,码头停泊着一艘小舟,周围有风吹过,水面上铺满柔和的光。红尘支起船浆,对我说,觞,让我送你一程。船身微微摇摆,水面上的涟漪如盛开的花朵,一圈圈展开。他摇着船浆,水声哗哗,让我回忆起了泊山上霜打花骨朵的声音。
船渐渐远去,渡口已经在视野中模糊。眼前是宽阔平静的希望河面,波光粼粼,银灰色苍穹的倒影清晰可见。船在渐渐地加速,两岸的花草堤坝飞速地朝后扑去,影子已经模糊不清。河水像时间一样流逝,捉不住,唤不回。
次日,船靠了岸,岸边躺着零落的鹅卵石,秀丽的泊山就挺立在眼前,云雾缭绕,流光溢彩。红尘说,以后的路就靠您自己走了,恕不远送,保重。
我走下船,又一次踏到了泊山的土地,那种感觉亲切而凄楚。我把右手放在胸前,身体略微一弯。深情地对红尘说,谢谢你,这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欣慰,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说便,他撑着船桨,渐渐远去,背影很孤单。我挥挥手,再挥挥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漫天的柳絮从山头吹下来,我摘一根柳枝为他吹奏古曲《留别》:臣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泊山还是那么风景宜人,草长莺飞,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每一草一木都溶解着我童年的记忆,这里是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土地。回头看去,脚印深深的烙在肥沃的土地上,然后被颓败的柳絮一点一点覆盖。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我朝外婆的桃花宫走去,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婆娑地伸向路边,就像外婆慈祥的手。外婆在门口见到我,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微笑,她忧伤地说,孩子,你回来了,外婆想你了。
我扑到外婆的怀抱里,外婆矮了我一个头,她不能再像小时侯那样抚摩我的头发。我说,外婆我终于回家了。外婆拍着我坚实的胳膊说,你的样子还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我发现外婆疲倦异常,皱纹缠绕在眼角,我问外婆,您昨晚做什么了,为什么如此劳累?外婆诡谲地笑了笑,说,孩子,现在外婆还不能告诉你。
外婆咳嗽几声,我很难过,外婆真的老了吗。我陪着外婆徜徉在古道,最不缺的是鸟语花香草木枯荣,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柔和的光,把我们的脸照的恍惚。小时侯的往事如天边的白云,渐渐飘来,浓浓的,抹不掉。
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走过了小时侯经常去的地方,每一幕都清晰在印在瞳仁里,却模糊在记忆里。我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外婆。外婆好象早已经料到,并没有吃惊,只是叫我欣赏周围的美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安慰。我告诉外婆,是鬼面魔女救了我,他说他要保护黝骨的主人。
外婆眼睛微微一闭,她说,这个大魔头也出现了,难道灵域真的有异变?
外婆,鬼面魔女的灵力高深莫测,和教皇打了平手。
要是在一百多年前,教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为什么归隐?
呵呵,这个外婆怎么知道?也许是命运。
命运?外婆,您也相信命运?
相信,不过命运都是攥在自己手心,其实是由自己掌握的,有的时候命运可以改变,这种改变也是命运。孩子,你要始终有希望地活着。
外婆,我会的,眼前的景物好美,我还能见到这些景物吗?
外婆忧伤地说,外婆也不知道,不过你始终有信念,就会的。
我往深涧里扔块石头,听不到回音,雪花从山巅被风吹下,落满一地。再次回到我们住的桃花宫,已经接近傍晚。晚霞映红了西天,遥遥欲坠的夕阳让我莫名地联想到刑场砍下的囚犯头颅,一种不吉祥的预兆。桃花宫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地面上残留着无数黑心形的马蹄印,巫军的蝠驹骑士来过。外婆叹了口气,然后望着昏黄的天空说,没料到竟然来的这么快,该来的终究要来。
恍惚中,两千蝠驹骑士出现在我们身后,黑色蝙蝠翼傲然地遮住骑士的腿。骑士们伫立在风中,黑色旗袍向一旁飞去。蝠驹战马把草坪践踏的一片颓败。领头的是我的弟弟,流弊,还有擒拿使纠墨,终结使敛衾。
外婆意味深长地对弊说,孩子,你的战马把外婆的草坪踩坏了。弊勒住缰绳,恭敬地说,外婆,事后孩儿一定为您再种一块草坪。我这次来来泊山要把哥哥带回巫都。
蝠驹骑士的出现惊来了住在泊山的一群狼骑猎人,我们的老朋友们。因为通灵狼是他们景仰的神狼,所以在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们就推举我做狼骑猎人的领袖,后来他们习惯称呼我主人,以后也一直这么叫着。他们坐在巨狼上,一手持马刀,一手牵着狼颈部的皮带,巨狼发出敌视的吠声,怒视着蝠驹骑士。猎手们齐声对我说,主人,我们会保护您。
弊凶狠地对狼骑猎人们说,谁多管闲事,我就叫谁的血液染红眼前的海棠花。海棠花瓣被弊的声音震落一地,巨狼们停止吠声。我对狼骑猎人们说,谢谢你们,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如果你们把我当做主人,就不要乱动,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而流血。
忽忽的风一直吹到山头,敛衾一直看着我,他第一个走下马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向我鞠一个躬。我说,敛衾,你也来了。他点点头说,教皇命令我来除掉多事的人,那样我可以将功赎罪。我对教皇说,除了流觞,我谁都可以杀。
凌空散开的海棠花花瓣落满我和敛衾及地的幻术袍,尘土飞扬窜入花蕾。我问弊,你一定要把我带走吗?
弊果决地说,哥,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要把你带走。
如果我说不呢?
有纠墨在,不会有不的可能。
拢锁如巨蛇一般盘旋在纠墨身后,发出黝黑的光芒,仿佛他黑色幻术袍上的系带。蝠驹骑士把我和外婆被包围在圈子里,周围的光线暗淡几许,天边血一般红。外婆咳嗽一声,把花藤权杖往地上重击,地面上闪过一个巨大的光环后,就出现了千疮百孔的裂痕,周围的七八个骑士从马背上坠落下来,口吐鲜血,战马惊慌地扬起马蹄,一片嘶鸣响彻天空。
纠墨的拢锁绵延到地平线的方向,朝我扑来。我用掣风步躲闪几个回合,祭起黝骨神剑,黑色的光弥漫开如颓败的夜。弊看到黝骨后,皱起眉头,紧握缰绳。在黝骨面前,纠墨拢锁的威力大打折扣,几个回合后,缠在了马蹄上。
外婆突然闪现在我的面前,睫毛弯曲而酥软,她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弊,外婆对弊说,孩子,你怎么可以忍心对你的亲哥哥动手?
外婆说完后,就慢慢地摔倒,我扶住她老人家。我看到外婆的嘴角流出血液,一只毒剑贯穿了外婆的胸部。她手中的花藤权杖从手中溜出,滚到旁边的花丛。弊手中的剑鞘滑落到马蹄铁下,眼神流露出怀疑而自责的神情。
是外婆为我挡住这一剑,我痛苦地喊着,外婆!您老人家为什么为我挡这一剑,外婆,外婆……
所有的言语化做模糊不清的呜咽还有簌簌落下的泪水。纠墨收回拢锁,看着没有料到的这一切,目瞪口呆。弊跳下马来,跪在外婆身边,惊异而悔恨地说,外婆,外婆,您为什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