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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莲觉醒后(90)



那人到底只是个寻常百姓, 见众多看客皆反驳他,他势单力薄,到底不敢再与其他人对着干, 只得悻悻然坐下。

酒楼二层上,濯缨一众人瞧着这一幕。

她心念微动,下意识就想让叶时韫取来一两金子, 让方才那仗义执言之人继续在人群中煽动下去。

可她刚要开口,又不知为何收了话风。

与上清这些人待久了,她竟然会冒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上清清者自清不需要这些下作手段”的念头。

濯缨出神时,台下的戏文仍在上演。

这是连台上演了好几日的一折,正是整出戏文的高潮剧情。

戏文里写, 这位女主角即将身死魂消, 而这位须弥仙境的帝子悲痛欲绝, 要替她逆天改命, 却在此时被闻讯赶来的上清仙人阻止。

“人死魂消不可追,逆天改命实作孽,帝子, 你可知为这一人性命,你要叫江河逆流,山峦倾覆, 天下大乱, 这是何等天地不容的罪孽!”

扮演须弥帝子的优伶悲愤高呼:

“锦绣山河若无她不如尽毁, 换她一命虽万人阻我亦可杀尽!”

前些时日这出戏在帝都上演时, 便是以这段浓墨重彩的剧情一炮而红, 接下来便是帝子一人战群仙,将上清仙人和人间军士杀得片甲不留,最终在天地颤动中将女主角成功复生。

然而——

咦?

什么叫锦绣山河若无她不如尽毁?

就她一个人重要,其他活得好好的人间百姓都该死?

还有虽万人阻我亦可杀尽?

被他杀的,都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阻止他毁天灭地的人,人家想活着还有错了?

原本之前还能看得催人泪下的戏文,如今再看,怎么……

不知是谁往戏台上丢了一锭银子:

“换一出换一出,这出写得不好,换《凤凰传》,小凤凰涅槃归来翻身复仇那一折。”

“对对对,换一出!”

“这都写得什么东西,把咱们须弥仙人写得太没格调了。”

“就是就是。”

看客们纷纷掷金投银,台上优伶面面相觑,他们这出戏唱了好些日子,这还是第一次被要求换戏呢。

不过他们说的那出《凤凰传》是同一个人写的戏,也是近些时日热门的折子,优伶们很快便又唱了起来。

“——心机手段皆算尽,反倒误了卿卿性命,凡女,凤凰神女在此,还不速速下跪求饶,将你所犯罪孽如实招来!”

“凡人求生,谈何罪孽!”

“以下犯上,以凡犯仙,十恶不赦!”

“你仙境神女千娇宠,我凡间贫女亦是掌上珠,缘何我为求生存便是孽,而你满手鲜血却为善?”

台下看客:“……”

怎么这出戏文听上去也怪怪的?

之前站在凤凰神女的角度,只觉得将钻营心机的凡女踩在脚下十分解气,可如今站在凡女角度这么细思——

不对啊!把人家逼得不得不用手段求生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硬了。

拳头硬了。

“换戏!换戏!”

刚开始的热情追捧过了不到十日,之前风靡帝都的须弥仙人话本便遭到了无数百姓的抵制,与仍然爱看这种话本的人成了对抗之势。

酒楼里但凡唱这些戏,总免不得有看客为此而争执。

一开始原本也只是戏文上的争执,可骂战发展下去,逐渐成了百姓之间对品味的鄙视。

什么?你爱看神女帝子祸乱人间的故事?

尊重,祝福,你就去做他们十生十世爱情故事里的垫脚凡人去吧,没品的东西。

民间的这些声音也渐渐传到了皇宫之中。

“一定是上清天宫!”

青溟真王掐诀召火,将他前些时日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戏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对,上清那些一根筋的老古板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是赤水濯缨,只有她能想出这种办法!”

见上首的司祭神官脸色阴沉,下属抬眸瞧瞧睨了一眼,试探着问:

“要不然,回禀陛下一声,让陛下下令,让全程的优伶只许演我们写的戏文?”

“你蠢吗?”

青溟真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写的是须弥仙人的故事,如果我们派人禁了,那些非议我们须弥的下贱凡人,只怕还要欢呼雀跃。”

下属惶然:“是属下愚钝。”

司祭宫内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寂静。

青溟真王不是没料到上清天宫也会从这些百姓身上下手,他在帝都内安插了许多眼线,就是随时盯着民间有无歌颂上清的话本戏文。

却没想到赤水濯缨这个用心歹毒之人,她居然反其道行之,对须弥歌功颂德,以须弥仙人为主角写一些奇情绝恋,迷惑他们。

然后再在字里行间,埋下暗线,只等时机一道,就派人引爆。

没错,青溟真王根本就不相信如今那些百姓是自发对须弥不满。

一定是赤水濯缨暗中收买,有意引导,原本倒向须弥的民心才会动摇!

赤水濯缨……赤水濯缨……

就连上清天宫的清源神君,他都能设局毁他道心,囚他于定魂塔中,赤水濯缨不过一介凡女,岂能阻挠他的计划?

他霍然起身,眸色阴冷道:

“去见人皇,他自己的女儿,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

“……你们今日可算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东市酒楼里的那些文人,方才唇枪舌战,吵得好不热闹。”

出去买酒的谢策玄拎着酒坛,脚步轻快地回到众人落脚的客栈。

叶时韫正与濯缨一道坐在紫藤花架下算账,抬眸见他手里拎着的酒坛子,眯着眼上前:

“这是什么?这多少钱?花的公账还是私账?”

谢策玄脚步一顿。

他在人间界哪儿来的钱,自然是公账。

“这酒又不只我一个人想喝,太子殿下也想喝呢,再说了,我们这几日首战告捷,不该买坛酒庆祝一下吗?”

叶时韫噼里啪啦地打着手里的算盘:

“荒海赈灾之后,我们手里就只剩下一千金,到了帝都给清源神君修缮宫观花了五百金,住客栈和日常吃喝每日二十两,花钱让酒楼食肆出演我们写的戏文又花了三百金,我们现在大功未成天天只进不出,少武神您还花钱买酒……濯缨公主你管管他!”

紫藤花架下的少女抬眸。

“谢策玄。”

被连名带姓叫了一声的少年神色微僵。

“买了什么酒,我尝尝。”

没被骂,谢策玄松了一口气,他回眸得意地朝叶时韫投去一眼,随即一撩衣摆两步并三步地跨过台阶,在濯缨身旁坐下。

“叫什么苏合香酒,据说是帝都才有的酒。”

石桌上倒也有茶盏,但都是凡间俗物,谢策玄从芥子袋里取了个薄玉瓷的酒盏,这仙盏做工精致,酒香不散,放在她手中,才配得上她。

“如何?”

谢策玄等着她的评价,濯缨垂眸道:

“还不错,与我小时候喝的味道一样。”

他笑道:“他们说这酒闻着香,喝着却烈得很,小孩子喝点果酒就算了,怎么还喝这种酒?”

“不是我,”濯缨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酒盏,“是我母亲爱喝这种酒。”

其实濯缨对母亲早已没什么印象。

她三岁时母亲弃她而去,一个三岁孩童的记忆着实有限,连母亲的容貌也记不住,但却记住了这苏合香酒的气味。

浓郁的酒香与苏合香混在一起,占据了她对母亲的全部想象。

“原来如此。”

他只怔了片刻,旋即用怀念的语气:

“我母亲就不爱喝酒,从前我们在军营里喝了酒回家,我母亲一闻到我和父亲身上的酒味儿就要骂我们,要是我母亲也爱喝酒,我也不至于挨那么多骂了。”

濯缨见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有些好奇。

上清仙人以功德飞升,不知谢策玄生前是经历了什么,才得以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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