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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可能,伏曜毛骨悚然。
濯缨并不知他的思维会发散到这等地步,还觉得自己从前小瞧了伏曜,今后不能对他有太多偏见了。
幻境中画面变换,时间无声流淌。
与蛇仙共居一体的三娘子生活一如往常,每日往返于山野和草庐。
草庐既是三娘子的家,也是村里的一处小医馆,大毛病村民不敢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治,不过有什么小毛小病,村里人都会拎着东西来向小医女求一副药。
方山望仙村有个貌美医女的事越传越广,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有人为求药,有人却为求娶。
“……一群痴心妄想的臭男人。”
蛇仙如此点评。
在三娘子的识海中修养了半年,灵胥从最开始没兴趣同三娘子说半句话。
但到后来,因为见她每日一边行医,一边攒钱买医书学习,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她没忍住教了几次,从那以后,两人交流多了起来。
蛇仙灵胥其实并不太瞧得上,这个大字不识几个还敢出来行医的农女。
但养伤的时间漫长,她只当打发时间,偶尔附和几句。
春风和煦,三娘子在窗棂边安静看新买的医书。
伤势好了许多之后,蛇仙偶尔会出来透风,在三娘子桌旁晒太阳的灵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
“你这么认真地钻研医术,外面那些人却只看得到你漂亮,还觉得你漂亮就治不好病,你不生气吗?”
三娘子头也不抬,翻了一页:
“我的医术确实还不够好啊。”
“村口那个假道医都治坏七八个人了,这十里八乡还叫他活神仙,生了病都找他治,难道他医术好?不就因为他是男子,大家天然就信他三分吗?可笑。”
三娘子只是笑,正要又翻一页时,才发现这本医书已经看完了。
她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这么贵的书,怎么一下子就翻完了?”
假寐的蛇仙瞥她一眼。
“才一两银而已……等我伤好,带你去帝都,全天下的医书都在那里,你想看多少都有。”
“好啊,”三娘子翻到第一页,准备从头再看一遍,“听说,帝都还有全天下最好喝的酒,什么罗浮春,屠苏酒,苏合香酒……真想尝尝呀……”
濯缨仿佛又闻到了儿时那股淡淡的苏合香酒的味道。
那是她母亲最喜欢的酒。
然而,在濯缨的印象中,她母亲喝得并不开心。
有关于大雍帝都的话题时常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
出身于帝都的蛇仙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望仙村土生土长的土包子描绘帝都风物,三娘子听得很专注,并且会真心实意地想象要怎么花蛇仙答应给她的这笔钱。
买很多很多的医书。
拜帝都有名的杏林圣手为师。
或许有一日,她能开自己的医馆,然后在医馆旁,置办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存上各种各样的酒,邀请相识的好友共饮。
“……等我老了,还可以收一些女弟子,到时候我教她们医术,灵胥就教她们识字……”
蛇仙愣了一下。
“你傻吗?”灵胥白了她一眼,“等我伤好,我就要走了,我可是要修炼成仙的人,你以为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三娘子从想象中回过神来,眉眼间的笑意倏然凝冻。
良久,她轻声道:
“这样啊……”
轻叹声化在了幻境内飞逝而过的画面中,又停在了某个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一日。
这是灵胥与三娘子第一次分开,伤势已经痊愈大半的蛇仙需要一味灵芝,因为地势险峻,她没有叫上三娘子。
在采得灵芝回去的路上,她听到了马蹄声与几个男子的声音。
“……前面就是望仙村了……”
“望仙村……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
“我听人说,望仙村有个绝世美人,今日你我兄弟几人恰好途径此地,不如去瞧瞧,这穷乡僻壤是否真有什么美人?”
“不去,差事办完,得回去向父皇复命。”
“太子殿下的觉悟果然与你我不同……”
原来是人皇之子啊……
蛇仙看着这群人离她越来越近,为首的少年身上有隐隐约约的人皇之气。
看来人皇寿数将近,下一任人皇,就是这个……
“小心!”
灵胥看得太专心,竟没注意到三娘子是何时窜出来的。
她似乎以为蛇仙要被马蹄所踏,于是情急之下竟冲上前来,将那条金色灵蛇护在怀中。
马背上的少年瞳孔骤然一缩。
凌乱的马蹄声,勒马的嘶鸣声,以及几个皇子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
为首的少年几次试图控住马,但因为他方才那一下拽得实在太紧,马匹受惊,最后到底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名贵的锦袍在山野泥地里滚了一圈,勾得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放肆!”
那少年摔得浑身都疼,怒火中烧地抬起头来,看向害他坠马的始作俑者,呵斥:
“横冲直撞!你不长眼睛的——”
视线落在那差点被他马蹄踩死的少女身上时,少年像是一瞬间被人扼住了喉咙,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三娘子抱着灵蛇,确认她没事后才抬起头来,冷静地瞧着对方道:
“抱歉,救蛇心切,一时冲动,害得公子受伤,你放心,我是望仙村的医女,若公子不嫌弃我的医术,我可以替你诊治,若你嫌我医术不好,我可以赔公子一笔钱,公子另寻名医——您觉得如何?”
濯缨和其他人的视线汇聚在了那个呆愣愣失了言语的少年脸上。
若三娘子只是与濯缨眉眼相似,那么,这个看上去已然被三娘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少年,则完全就是濯缨的少年版。
父皇。
太子殿下。
濯缨明白,眼前这个,就是还未继位人皇的太子阙,她的生父。
命运从这一刻,终于进入了她所熟悉的轨道。
太子阙跟着三娘子回到了草庐中,三娘子检查了他的伤势,不算轻,但还好没有伤到要害。
这样的骨伤,三娘子没把握,想忍痛给他一笔钱,让她去前面更大的镇子上寻个靠谱的老医师,然而太子阙却将钱推了回去。
“你治吧。”
他扫了一眼桌上整齐的医术,和累得高高的医案,望着她道: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医术。”
三娘子有些意外,半晌才点点头。
一开始,灵胥并没有将这个人皇之子放在眼中,甚至还暗暗嘲笑,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给三娘子练手的工具。
但很快,她隐约有了些危机感。
这个少年会一瘸一拐地给三娘子折来沾着露水的花,会在被三娘子用拙劣的正骨手法掰得满头冷汗时安慰她说没关系,还会在三娘子熬药打瞌睡时,悄悄在纸上画下她难得有点呆的模样。
这都是灵胥不会做,也完全想不到的事。
三娘子有时候会有气恼,但有时候又会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她的时间只有那么多,要采药,要看病,现在又要被太子阙分走,留给灵胥的时间越来越少。
灵胥气得在太子阙要喝的药里面下巴豆。
太子阙毕竟是皇族子弟,对毒药颇为敏感,并没有真的喝下去,他拿着药问起三娘子时,三娘子知道肯定是灵胥的恶作剧。
“对不起……你别介意,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玩笑放进去的。”
“她为何要给我下药?”
三娘子有些苦恼:“大约……是因为我没有陪她去踏青?算了,我明日好好安慰她一下吧,我再去给你煎一碗药。”
太子阙蓦然抓住她手腕:
“……什么朋友?是男子还是女子?”
三娘子意识到他是在吃醋,眨眨眼:“她叫灵胥,你猜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对于坠入爱河的女子而言,看着心仪之人为自己吃醋,也是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