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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昭粹默默瞧着这一幕。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总记得,前世的天后对她从没有这样和善的面孔。
记忆中,她虽然也被天后认作了义女,住在万象殿,然而天后娘娘对她却与母亲完全不同。
母亲教她如何笼络男子的心,教她如何才能讨父亲喜欢,讨未来夫君喜欢,但天后娘娘教导她的,却是那些枯燥无用的仙法,拿那些男仙的标准来要求她。
用在父亲身上百试百灵的撒娇卖乖,天后半点不吃。
若是被天后发现她有退缩的念头,又或是泄露了对沉邺的倾慕,天后更是让天兵对她严加看守,哪怕她说破嘴皮子,也不同意她与沉邺在一起。
昭粹喜欢天后娘娘的温柔耐心,喜欢她让自己在上清拥有天后义女的身份。
更讨厌她逼迫自己修行,讨厌她阻拦自己与沉邺在一起。
但如今,见天后将姐姐濯缨带在身边,整个仙界说得上名字的仙人都要对她和颜悦色,就连与上清天宫不对付的须弥,也派来了琼华元君与重明神尊出席,场面极为盛大。
这样的偏宠,前世的她是没有的。
昭粹想不通。
姐姐一贯不擅长讨好长辈,前世就连她也摸不到天后的脉门,她到底是怎么得到天后娘娘偏爱的?
“停云。”
一旁的沉邺叫住了回到席位上的蓝衣少年。
停云动作微顿,并不意外,转头看他:
“还未来得及当面恭贺你,吞并南海,解了荒海之困,你沉寂数年,终于一试锋芒,恭喜。”
沉邺却并未理会他的道贺,点漆长眸凝视着他。
他们两人相识时,一个是荒海不受宠的少君,一个是须弥仙境长生帝君没天赋的儿子,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算得上知交好友。
然而今日——
“你想求娶赤水濯缨。”
他用的是个肯定句。
停云也不否认:“是。”
哗啦一声。
昭粹诧异地看着沉邺手中碎裂的杯盏,心脏似乎也在这一瞬蓦然被一双手攥住。
“你不能娶她。”
停云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他的好友,所以,他绝不能娶濯缨。
沉邺心中如此想,但却并没有说出口,只道:
“她不会喜欢你。”
停云笑了笑,犹带稚气的面庞带着天真纯然的残酷:
“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倒还偏不信邪,这世间哪有如此笃定之事,不试试怎能知道行不行,我孤家寡人一个,又不是试不得,你说呢?”
沉邺当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他对上蓝衣少年笑意纯然的模样,眸色幽暗。
停云显然知道他对濯缨的心意。
明明知道,却仍要这么做。
昭粹看着沉邺被杯盏划破的掌心,咬了咬唇,轻声道:
“你流血了,擦一擦吧……”
她捏着手帕要替他止血,然而还未触碰到他,沉邺便躲开了她。
“不用。”他的嗓音冷然,未分给她半个多余的视线。
昭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坐在停云身侧的灵瑟托腮瞧着这一出好戏,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兴味,视线在这几人之间打转。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人们可真有意思啊。
不多时,仙侍们捧着蟠桃翩然而来,宴会到达了最重要的环节。
然而行至昭粹面前时,仙侍却跳过了她,将蟠桃放在了沉邺的面前。
“等等,我为何没有?”
蟠桃千年一结果,食之精进仙力,绵延寿数,是仙界众人皆知的仙果。
仙侍温声道:“上清蟠桃,只赐有仙阶的仙人,仙子虽为荒海少君夫人,却并无仙阶,所以不得赐。”
“……”
她想起来了,前世也是如此,但天后娘娘怕她心中难过,将自己那一份给了她。
昭粹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沉邺。
他沉浸在心事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昭粹与仙侍之间的对话。
昭粹霍然起身。
旁边的灵瑟见她起身离席,想了想,也起身跟了上去。
“……天后娘娘对这个赤水濯缨当真是偏宠,不仅为她而举行瑶池宴,还把她待在身边向仙界众仙正式介绍……就连太子伏曜也没有这样待遇呢。”
离宴席有段距离的一株万年桃树下,一众散仙聚在一起闲聊。
“那能一样吗?”
有人嗤笑:
“太子伏曜跟这位风头正劲的濯缨公主可比不得,人家现在是九曜星宫之主,替上清挣了好大的脸面,伏曜呢?大家尊他一声太子,实际上……”
“天赋也不是最拔尖的那个,功绩现在也比不过赤水濯缨,当初昊天帝君还未闭关的时候,不也不怎么瞧得上这个儿子吗?现在,连天后娘娘也有更偏爱的义女,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儿子……”
昭粹原本只是觉得心烦意乱,想出来散散步,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众人这番对话。
更重要的是——
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他们口中的那位太子伏曜,此刻就在旁边那棵万年桃树上正襟危坐、面色肃然地盯着他们呢。
昭粹前世在上清天宫好歹也待了十余年,了解上清众人的性格,几乎是瞬间,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念头。
她假装未看到伏曜,上前几步。
正议论的众仙见了她,认出这是仙界新冒头的那位荒海少君的夫人,同时也是赤水濯缨的妹妹,皆向她见了个礼。
“少君夫人这是要去何处?”
昭粹笑道:“自然是去见我姐姐,方才听诸位仙君提起我姐姐,还提起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又是天后亲子,这样比较实在令人惶恐,还请诸位仙君高抬贵手。”
散仙道:“事实而已,少君夫人无需替濯缨公主谦虚。”
“纵然是事实……”昭粹顿了顿,旋即笑道,“也不可对上清太子不敬啊。”
护卫在她身后的小柳儿蹙了蹙眉。
待几位散仙离开,小柳儿才道:
“夫人方才为何要那么说。”
她也瞧见了树上的伏曜,这番对话他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昭粹却恍然未觉地眨眨眼:“什么意思?我只是劝他们不要让姐姐为难,这也有错吗?”
小柳儿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昭粹方才开口制止,反而有种火上浇油的感觉——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谁在偷听!”
腰间剑出鞘了一寸,躲在暗处的身影冒了个头,随即缓步而出。
正是之前在停云身旁的仙侍。
她们并不知灵瑟的身份,只是狐疑地瞧着她:“停云殿下有事?”
灵瑟走上前去,将昭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最后笑着开口:“你就是赤水昭粹啊。”
这话说得不像一个仙侍。
树上的伏曜定定瞧着她,想从她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昭粹原本就气不顺,此刻听到一名小小仙侍也敢对她无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肆!一个仙侍而已,怎敢如此无礼!”
灵瑟却眨了眨眼,满眼稚子天真无辜。
“难道你不叫赤水昭粹?叫你的名字而已,怎么就是无礼?”
小柳儿拦住昭粹,问:
“你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灵瑟笑而不语。
她看向昭粹:“本来对你还有几分兴趣……算啦,没意思,也没什么想跟你说的,唔……不对,倒也有那么一句。”
已经走出几步的少女回头,一双眼顾盼生辉,灵动逼人。
“你不配当赤水濯缨的妹妹。”
昭粹呼吸一滞,脸颊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般的滚烫燥热。
她还想追上去与她争辩,就听身后有人冷声道:
“赤水昭粹。”
是姐姐的声音。
小柳儿回眸,与濯缨交换了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