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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乱臣(52)

作者:诗梳风 阅读记录


“干看不投食,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吗?”

沈霓立刻起身行礼:“堂姐。”

沈婳挥了挥手让她坐回去。

“皇上想留你在宫中?”

心思一下就被看穿,沈霓闪过一丝难堪:“堂姐怎么知道的?”

进宫第一天,大伯就带她到这儿见陛下。

萧翎虽贵为天子,但骄奢淫逸的恶习一个不沾,谈吐举止雅致,文采风流,好笔墨丹青,与她志趣相投,二人谈笑风生,相逢恨晚。

昨日,萧翎拿起狼毫问她:“朕自出生起就被圈禁在重重宫墙里,你能不能留下来告诉朕,宫外的苍穹是如何的?”

沈霓犹豫许久,萧翎立刻退一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

今天,就是她离宫的日子了。

沈婳拿起盖碗喝了口茶,耳垂上的明月珰晃也不晃一下:“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在这宫里活下来吗?”

沈霓肩膀耷拉下去。

她当然知道,皇宫是吃人的皇宫,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堂姐。”她鼓起勇气大胆地问沈婳,“你进宫,是大伯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进?”

沈婳拈起糕点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当然是自己想进。”沈婳放下糕点,一旁的宫女立马拿出湿手帕替她擦手,“我沈婳就应该是大裕最尊贵的女人。”

沈霓没有说话。

萧翎已有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沈婳只不过是贵妃,怎么算最尊贵的那个。

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嗤:“你看着吧,不出几年,中宫就要换人住了。”

皇后母族掌权的只太后一人,太后一旦去世,皇后还能稳坐中宫凤位吗?

沈霓听出了个中曲折,把肩膀缩得更窄。

沈婳看着她跟小鸡崽似的,将剩下的糕点推给她:“一辈子很短,不需要替他人想太多,顾好自己最重要。”

看着沈婳款步姗姗离去,沈霓久久不能回身。

堂姐她……转性了?竟然有这般和颜悦色?

结璃也是这个感觉,等走出了御花园,她小声问沈婳:“娘娘在宫中多一个帮手岂不更好?”

沈婳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她算什么帮手,留她本宫还怕被疯狗咬呢。”

萧翎下朝后都会到荷月榭作画,宫人刚摆好文房四宝,那声听得耳熟的“陛下驾到”便在荷塘对岸响起,尖细而响亮。

萧翎走得很快,沈霓刚整理好仪容要跪下,那双俊秀纤长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将她扶起。

“我说过的,你我间不必多礼。”

沈霓起身抬头,萧翎还穿着朝服,威严的金龙盘亘在他胸口之上,而他的面容没有丢失一点清隽和善,燕眼含水,像一块温润的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说来也是奇怪,她一踏入京城的地界,眼睛便神奇地痊愈了。

他请沈霓一同来到画案前,挽起袖子执笔:“敏敏,过来看看颜色对不对。”

沈霓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宣纸上群山笔酣墨饱,层峦叠嶂之间,有一寺庙香火袅袅。

那是归元寺。

空气里淡淡地飘着荷花酥的香甜,沈霓眼前蓦地看到官道上有人狼狈奔跑,跌倒在地,依旧仰着头张望着她。

回去晚了,无名又要幽怨地看着她吧。

“陛下。”沈霓再次低头行礼,“纸上得来终觉浅,等陛下有时间了,一定要来赵州看看,这样才能画得出神韵。”

萧翎一怔,很快又弯起嘴唇,将紫毫扔进洗墨钵里:“那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见我。”

沈霓眼睛亮了亮,怕萧翎误会,又立马低头掩饰,端正道:“谁都可以不见,但陛下不能不见呀。”

她对萧翎印象并不差,可她不要被宫规束缚,不想这一辈子替他人作嫁衣。

成国公府是衰是荣与她何干,她比较想吃无名做的叫花鸡。

厚着脸皮问萧翎要了两盒糕点后,沈霓马不停蹄地出宫回赵州。

风尘仆仆回到沈府大门前,沈霓跳下车,立刻被娘亲抱在怀里:“宫里的人没欺负你吧?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

沈霓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堂姐在,怎么有人敢欺负我。”

沈夫人弹了弹她的额头:“要是你真被陛下看中,你看谁还护着你。”

沈霓睁眼说瞎话:“这不是没看上吗?”

她没有把大伯想的那些腌臜事说出来,看向一旁的沈正荣:“爹,我眼睛痊愈了,趁着天还亮,不如到归元寺找慧觉大师道谢?”

无名没有和她说过住在哪里,她只能去两人常待的地方碰碰运气。

沈正荣颔首:“也好,马车先停在这儿,你换套衣服就出发。”

“好嘞!”沈霓转过身让小厮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一个冰鉴,还有一个两层食盒,你们拿下来小心点,别打翻了!”

沈霓刚喊完,鞋面突然被东西轻轻砸了下。

她没上心,继续指挥小厮把妆奁拿下来。

片刻后,裙摆又被砸了一下。

“谁呀!”沈霓恼怒转头,大门前的石狮子后有个瘦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转瞬便猜到了是谁。

“无名!”

裙摆被她毫无仪态地提起,沈霓大步绕过石狮子钻进小巷,一手抓住他破烂的后领。

“打了我还想跑!”

二人分别还不到十天,沈霓觉着这小孩又黑瘦了不少,最好玩的是,他腰带上还拴着只麻花点小鸡。

“放开我!”他奋力挣扎,但衣服不允许他在此刻任性,刺啦一声,他伶仃的后背便敞开在青天底下。

沈霓愣了愣,刚哈出一声,就被无名那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好啦,赔你一件新的……”

无名红着耳廓甩开她:“我不要!”

小母鸡被吓得扇了扇翅膀,沈霓分神瞄了一眼,无名立刻蹲下将它抱在怀里遮住,欲盖弥彰地虚张声势:“不是给你买的!”

沈霓掐他的脸蛋:“口是心非的小鬼。”

无名哼了一声。

视野清明,她终于看清无名的样子。

瘦削窄小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格外有神,唇色有些苍白,五官虽未长开,但已能看出倜傥疏朗的英气。

养好了应该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小猪才哼哼叫,”沈霓双手夹住他的脸蛋蹂躏,“我在宫里拿了很多糕点,你不给我烤叫花鸡我就不给你吃。”

“敏敏,你跑去哪了?”

沈正荣的声音渐近,无名一惊,连忙要逃。

“等等!”沈霓一手扯他碎裂的衣角,冲外面大喊,“阿爹,我把这小孩的衣服撕烂了,他现在要我负责!”

无名:“??!!!”

*

无名正襟危坐在沈府正堂的左侧椅子上,比他宽了两个身形不止的直缀,难受得似乎被千万条虫子啃咬。

屋外,沈霓与父亲据理力争高高低低传响起。

“慧觉大师也说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栋梁被虫蛀烂吗!”

“阿爹,他真的很厉害的,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能爬上归元寺的房顶吗?”

沈正荣一顿,拔高声音大喊:“我没事爬上房顶做什么!”

“这证明他身手不凡,值得您沈指挥使栽培啊。”沈霓挽起父亲的手臂,“而且他从小……”

声音听不见了,不知是远了还是低了。

不过就算听不到,他也知道沈霓说什么,无非就是说他可怜罢了。

他跳下椅子,径直走向大门。

他不需要同情,尤其是沈霓的。

走出正堂,烈日下树影婆娑,他走得很急,可刚要跨上游廊的石阶时,一把低沉浑厚叫停他焦急逃离的脚步:“我女儿费尽口舌求我留下你,你就用一走了之背刺她吗?”

无名脚步一顿,破烂的草鞋悬在第一级石阶上。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留下,是她在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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