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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92)
作者:步月归 阅读记录
鼻尖沁出一滴汗,随着眼泪一起掉下来。
红鱼摇尾,春江潮水。
执柔的指尖按在齐楹身上,从腰腹再到右胸下侧旧日里受过的陈伤,在这红墙欢海中,痛也成了情的一部分。最是酣畅,最是快慰。
纵马疾风,孤舟浮浪。
只想在此刻尽数抛诸脑后,就此沉沦。
……
醒来时已经是太阳高照了。
齐楹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吻她的额头。
“今天你不见人吗?”她小心往里挪了挪,以防止自己挤了他。
她躲一寸,他进一寸,躲到最后无处可躲,齐楹状似伤心:“怎么昨夜才与我贪欢,今日郎君便翻脸不认?”
他从来不是个羞赧的人,一面调笑,一面又捏执柔的粉腮。
执柔瞪他,齐楹唇边的笑意便更深:“是不是过去,趁着我看不见,你经常这么瞪着我瞧?嘴里面都是甜言蜜语,而后却只想着如何把我正法?”
正法二字,他说得抑扬顿挫,故意引得她想到缱绻处去。
两人躲在帐中后面笑闹了片刻,齐楹才道:“一会儿我要带你去个地方,这回还是得求你。有个门路要你替我来走一走,男人的事,没有你们女儿家方便。”
他平日里风流无拘,到了要紧处,却又不会叫人觉得他轻慢。
“齐楹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了。”他一面笑,一面将她鬓发挽到耳后,“您受累。”
他眼中三分风流意,情谊款款。
第66章
横穿益州的河流名叫清水河, 只是河水湍急,泥沙附着,并不像名字说的那样澄澈清亮。
正午才过, 榆杨垂柳临水相照。
此处的御道尚且平缓宽阔,再行十余里, 御道便更窄了,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单向通过。河水到了此时, 反而愈发汹涌激荡,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车马缓缓行过半山, 花木扶疏深处, 重楼叠崦。
这里离益州主城相去二三十里, 是个归隐山林,不理俗世的好去处。
门上不曾立匾方, 门外却停了数辆马车。
元享上前叩门, 不多时便走出一名侍童。
“你们是何人?”
元享取出名帖:“我主子与你家郎主有约在前。”
那童仆验过名帖,侧身让开一条路:“请诸位入内。”
绕过影壁便是一行通廊, 廊下都挂着风灯, 照得四野亮堂堂的。
月洞门后面是一处荷塘, 入秋之后,荷花陆陆续续掉落了小半,有些只顶着光秃秃的莲蓬头。叶下倒是有几位红鱼,看上去颇为喜人。
中元刚过, 后院的戏台上正准备着演百戏。
扮鬼的、捉妖的、铜身铁甲的将军们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看台上摆着三排案几,当中坐着的是一个红脸膛的中年人。
执柔是武官家的女儿,一眼便看出, 这男人哪怕穿着文人的玄端,却必然是个曾经戎马关山、沙场征战的将军。
三行案几都被擦得发亮, 众人见到齐楹,皆众星捧月般围了过来。
“今天这折百戏请的是益州一等一的班子,据说那个演钟馗的后生一身的本领都是祖辈传下来的,上个月刚给太皇太后他们演过一回,紧接着就是咱们这了。”
齐楹笑笑,恰好那红脸膛的中年人抬起头来,徐徐起身对着齐楹拱手:“汝宁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齐楹回礼:“冠英将军客气。”
周淮阳听罢,未置可否:“多少年前的虚名了,不提也罢。”
对执柔来说,冠英将军这个称呼,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父亲在世时,便与冠英将军周淮阳神交已久,家中曾经还保管着周淮阳派人送来的乌桓刀。只是父亲亡故不久,周淮阳便被人构陷落狱,在狱中受尽折磨,侥幸捡回一条命。
如今齐桓登基之后,屡次想请周淮阳出山,都被他拒绝了。齐桓只好重新赐他冠英将军的尊号,但也不过是是虚爵而已,没有实权。
今日难得他愿意做东,在自己府上摆一场傩戏来供众人消遣。
来赏光的人很多,执柔都不识得。这群人里没有任何人带女眷,她是场中唯一一个女人。
就算旁人不说,也有似有若无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齐楹仍旧握着盲杖,另一手腾出来牵她,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在周淮阳身边。
偶尔有人上前来同齐楹攀谈,他微微侧着脸说话,黄昏的光落在他脸上,人也像带着一层风流写意的面具。执柔桌上没有摆酒,除了她之外,每人都摆着酒壶,不知是周淮阳的意思,还是齐楹的有意为之。
逢场作戏这四个字,终于浮现在了执柔的眼前。
一声锣响,百戏开了场。
开场的头一刻,没有人说话。
第一折演过一半时,在座开始浮动起切切查查的说话声。天子脚下就是如此,任何人情宴请,都会成为一轮攀附关系的饮宴。
齐楹只安静喝酒,偶尔侧身过来对执柔道:“冷不冷?”
秋风的确有些冷,执柔出门时穿的厚,并不觉得冷,于是小声答:“不冷。”
“好。”齐楹重新坐正身子。
身后那群人的小声议论越来越声高。
“依你看,咱们什么时候能打到长安去?陇西将军的兵马调了三分之一过来,两万人马的精锐,连函谷关的门都没摸到。你说他们这群人,不是吃干饭的是什么?”
“别说陇西的兵马了,徽州的也不成事。当年陛下亲征时,就是他们最拖后腿,要我说,这都比当年的冠英军差远了。”
周淮阳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戏至中途,他说:“汝宁王身边的人,倒不像是阳陵翁主。”
齐楹笑着颔首:“若说她,还能算得上是将军的故人之女。”
“哦?”周淮阳的眉毛微微挑起。
“她是薛伯寮的女儿。”齐楹道。
周淮阳施施然抬起眼望向执柔,执柔起身对他行了个福礼。
“薛伯寮是个人物。”周淮阳还礼后说,“当年我与他也算是神交已久,只可惜未尝能得一见,他已埋骨泉下。我记得,他只有这么一个独女,早年间养在了薛伯彦的膝下。”
“是。”齐楹颔首。
“可惜了。”周淮阳收回目光,“可惜薛伯彦做了窃国之贼,哪怕死了,也是骂名无数。汝宁王带着他的义女出入各处,怕是不甚妥当。”
点到为止,已经算是重话了。
“冠英将军还不知道吧,汝宁王日前才求了陛下的旨意,把薛姑娘册为王妃了。”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句,执柔下意识看向齐楹,他唇边笑意不减。
席面上恰好上了一品鲫鱼藕羹。
有人随口说:“记得冠英将军的夫人是扬州人,为何今日不见周夫人?”
“拙荆近来病了。”周淮阳淡淡道,“她素来不爱见外客,我也由着她去。”
“内人的医术好。”齐楹将手伸向执柔,“若是不叨扰,倒能给将军行个方便。”
“怎敢劳动王妃之尊。”周淮阳神色不改。
“将军既与家父神交已久,将军切勿与生分,只当我是将军的晚辈便是。”执柔目光平和,并不因他方才说的话而有愠色。
周淮阳有话想和齐楹说,于是招来童仆:“带王妃去夫人那。”
齐楹轻轻捏了捏执柔的掌心,执柔望着齐楹的手,也微微回握了一下。
执柔跟着人走了,场子又重新热起来,傩戏换了角色,画着脸谱的金刚力士还有青龙白虎轮番上阵。上头鸣锣鼓乐声更大了,反倒衬得下面的人声小了。
沉吟了片刻,周淮阳才对齐楹道:“我周淮阳敬重的人不多,汝宁王当属其中之一。这些年沉溺享乐的王子皇孙太多,汝宁王算是个能做实事的人。正因如此,有些话我才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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