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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115)
作者:步月归 阅读记录
“你要做父亲了。”她有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声音越说越低,“就是……就是上回在江陵的那一次。”
说到底,这样的事他们二人之间也没真的做过几回。
头一次是临走前,这一遭过后,全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她原也想过,这样之后会不会有了孩子,这种缘分不能强求,她也只是想想。等了一个月不见动静,她也觉得不急。
第二回便是在江陵。
多少情深意切,多少辗转难眠的思念都熔铸在这仓促的长夜短梦里。
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却陪伴她度过了太多个日子,这份血缘之亲早已缔结良久。
执柔不见那男人动静,不由得抬头来看他。
齐楹的眉轻轻蹙起,声音满是迟疑:“你……”
执柔轻轻去握他的手:“细算下来,该是冬日里出生的孩子。”
外面的雨声小了些,细雨斜风吹入朱户。
齐楹垂下眼:“这样的喜事。”
声音还算是从容,只是细听又带了鼻音。
执柔躬身强行与他四目相对,齐楹偏过头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的泪。
第82章
他素来坦荡, 此刻却像是多了三分情怯。
明明没有喝酒,人却像是要醉了,不论是精神还是身子, 都变得不清晰了。
齐楹拉了执柔的手,让她能坐在自己的腿上, 有意让她能坐得更稳些。
“适才我同太皇太后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 要紧的事当前,他有意说些别的, 想要转移话题到别处去。
执柔轻轻点头:“嗯。”
听她这么说, 齐楹垂着眼笑:“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空气里安静得听不见别的什么声音, 只有齐楹的呼吸声浅浅深深地拂来。他不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腿上, 又随手扯来迎枕垫在她背后。手上的动作不肯停, 好像只有这样的事情忙起来,才遮掩住他的些许不安。
“好多年前, 在我十岁出头的时候, 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比如宫里人看我的眼神为什么总带着同情, 再比如太皇太后心里到底待我有几分真心。再长大些,我又不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要将我的婚事一拖再拖,宫里处处都在传扬我的嘉名,却从未有人敢提亲。”她顿了顿, “一个人总有一个人的命,有时错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立场。”
床帐被金钩子挽起来, 红灯笼的光直直的照在她脸上。
青春正好的女郎,眼眸潋滟像是一朵初开的荷。
“有时, 我能明白太皇太后的立场,虽然我不想去原谅她。”执柔的手轻轻落下来,碰了碰齐楹的手背,“所以,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当讲。不单单当讲,更是必须要讲。”
她一连说了这么许多,为的也不过是转弯抹角地告诉她:她的心思是向着他的。
执柔用的栀子花味的头油,夏日里也觉得清淡好闻。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比什么都动听感人。
齐楹抬头,眼里含着一汪春水。
他抬起手,捏了捏执柔的耳垂,又在她额上轻敲了一记:“现在要说另一件事了。”
“这么大的事,执柔瞒着我这么久,开不开心?”他这话是笑着说的,虽是问句,却也不是在质问。
更像是藏着亲昵。
执柔的脸有些烫,她咳了声别过头:“什么瞒不瞒的。”
知她故意如此说,齐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虽在笑,眼睛却是红的。
“执柔,我心里是欢喜的。”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贴着自己的脸,“这样欢喜的事,在我这辈子里都少之又少。在这时节里有孕,势必是要劳你辛苦的,我虽高兴却又担忧着你的平安。旁的自不必多说,你的安危比什么都要紧。”
他如今早已不是刀俎鱼肉,只是这些事和执柔有关,无论如何都要再加千百分的小心。
听他一番细细叮咛,执柔不由得莞尔:“哪有这样金贵娇气了。”
“自然最是金贵、最是娇气也不为过了。”他说得坦荡,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接下来就是要往北边用兵了,我只盼着能早一天接你们一道回长安去。”
知她一路舟车,齐楹又强行按着她到床上去躺着。单看身量,执柔根本看不出有孕的样子,齐楹侧卧着将她抱在怀里,用手在执柔腰上比了比:“明日叫人来给你重新裁几件衣裳,上月才送来一批妆花的缎子,颜色好,那时就想着要拿来给你。”
这样的布匹衣料还都是次要的,难得的是他一番惦念与细致心思。
看到了什么,都不自觉地要想到执柔身上。
他的怀抱宽厚,比过去更有温度。执柔靠在他胸前,手指顺着他的手臂落在他手腕上。
“这回总能放心了吧。”齐楹笑,“每回都要这样搭脉,我们执柔当真是医者仁心。”
并肩躺在一起,纵然只是说些寻常的玩笑话,心里依旧是宽慰的。
只是这样的光景也是短暂的,片刻后门外就有人来传,有大臣要面见齐楹。
“你睡一会。”齐楹拍了拍执柔的被,替她将薄被拉得更高些,“我一会儿就回来。”
既是要用兵,南来北往的周章只怕又要耗费不少功夫。
“有几个大臣你也认得,找一天叫你一同见一见。”齐楹起身走到窗边,将向外开的轩窗重新合上,“屋外有人,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他的脚步声很轻,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女使,齐楹的声音隔着一扇窗户传进来:“不许高声,一会儿等王妃醒了,记得传膳。粔籹记得加甜酪,糖少些。”
待他脚步声远了。
几个侍女忍不住笑,元享在一旁道:“有什么可笑的?”
一个女使答:“哪里料到主子还有这样一面。”
另一个附和:“正是呢。”
元享啧了一声道:“料不到的事情多了,不许偷懒。伺候不好娘娘,可是要吃板子的。”
这套床褥是才换的,执柔盖着齐楹的被子,只觉得他身上暖融融的香气敦敦地飘过来。降真香混着一丝淡淡的沉水香,催人短梦。
执柔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只记得半梦半醒间听见齐楹在问话,他的声音低些,故而听得不真切。倒是小女使的声音更易分辨:“娘娘还不曾醒,膳食都在灶上煨着。”
外头安静下来,齐楹拨开珠帘走进来。
只觉得身畔的被褥微微陷了下去,齐楹摸了摸执柔的鬓角,她便自觉向他怀中偎去。
软玉温香满怀,是会叫人忘却今夕何夕的。
齐楹静静地抱着她,感受着执柔温暖的身躯与不自知的依恋。
回头望向过去的那几年,他挣扎在困顿与黑暗里,哪里料想到今日会有如此完满的人生。
皇图霸业云烟过眼,能始终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是救命的良药。
便是在这昏晦清醒间,执柔觉察到有人浅浅深深地吻她。
不沾情/欲,更像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的乌发光亮若绸缎,朱颜胜雪,细语呜哝。
胜却人间无数。
执柔在他的吻中渐渐清醒过来,便在这情意绵绵的细吻中,于暮色苍茫间去寻他的唇。浅尝辄止,又欲进还退。不知这样温存多久,两个人略分开了些,呼吸都有些沉。
周遭又是这样的静,唯他二人抱在一起,静静望着彼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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